“如今攻守之势未易,现在就攻取两淮,还为时尚早。”郭继恩只是摇头,“两淮之民风,甚是彪悍,历来颇出善战之兵。又多煤铁而水运便捷,南吴伪帝以太子徐智玄亲自坐镇,广布精卒良将,此处实为南吴国运所系,非可仓促行事也。”
“闻燕京军械厂已经开造新式火器,不知可否拨往山东?”
“新式火器如今只是试造,出产不多,暂还不能发付前方将士。”郭继恩还是摇头,“粟统领若有别的提请,枢密院都会尽力为之。”
粟清海沉默了好一会,才轻轻摇头:“卑职无有甚么要求了。”
白菜烧肉、冬瓜等都端了上来,郭继恩瞧着大伙吃得畅快,自己却拿了一张纸,用一支炭笔涂涂画画,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众人吃饱之后,许云萝与店家算了饭钱,粟清海便向郭继恩道别,领着扈卫沿着官道匆匆向南而去。郭继恩矗立良久,目送他们渐行渐远,才吩咐回城。
周恒也不在城内,去了西郊的军械公司。郭继恩便吩咐许云萝和瑞凤郡主,去探望如今在燕都大百货任事的粟清海夫人宁青。节堂之内便只剩下了顾蓓一个女子,她自从被转入节堂之后,郭继恩从未正眼瞧过她。最初几日,顾蓓总是精心妆扮,花枝招展地进入西海池。不料郭继恩突然下令制定女官服饰,惟务洁净,不可异众。服色墨绿、淡蓝,十分素雅,上衣下裙,高领长袖,也不许头饰过于繁密。顾蓓心下委屈,她瞧瞧许云萝,不是军袍就是褙子,发式也一直是道家的混元髻,丸子头、马尾辫,插一根玉簪,每如此。
她忍不住抗议道:“郡主为何可以不穿这女官之服也?”
“你也是郡主,她是何等身份,自然可以例外。”郭继恩不容置疑,“旬休之时,随便你们女孩儿怎么穿,本帅都管不着。可是平日入值,都给本帅收拾得利落些。”
“这制度岂不是针对着奴婢来的?”
“胡,城中女官,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便是本帅的亲妹子,还有于都监的千金,都一样,服制既出,概莫能外。”
顾蓓无可奈何,只好乖乖换上淡蓝色的女官之服,收起那夸美争艳的心思。
这会眼见郡主和许云萝都已外出,只有郭继恩独自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又时而停笔苦思,顾蓓想了想,便烧水烹茶,给郭继恩端了过去。
郭继恩轻声道谢,突然抬头问她:“河南、荆湖两道交界地带,西有武当,东面乃是桐柏山、大别山。惟有襄阳一处,地势开阔,水运便捷,是以历为兵家必争之地。或许咱们当抽选精锐,先拿下襄阳再?”
顾蓓原本心中惴惴,想着怎么与年轻的元帅搭话,被这突然一问,有些猝不及防:“这个,奴婢可是不懂兵事呀,再者,南阳那边,这几日也并无军报送来呀。”
“罢了,”郭继恩轻敲桌案,又摆手道,“你自去忙你的。”
“书载,下大势,首蜀尾淮,而腰在荆襄。舆地志也,以下言之,则重在襄阳。”顾蓓鼓起勇气道,“可见襄阳得失,关乎九州全局。都帅既有吞并海内之心,则襄阳迟早当取之也。”
“书读得不少啊。就怕是动手太早,惊动江宁,则弄巧成拙矣,所以时机至为紧要。”郭继恩轻笑一声,起身收起桌上的纸,“请逛书知会军情司,多多搜集荆湖情形,整理成册,呈送这边来。”
顾蓓连忙称是,郭继恩已经大步出了节堂,吩咐着唐应海等人跟上自己。眼瞧着桌上那茶盏,顾蓓心灰意冷地暗叹了口气。
霍启明入京之时,韩煦等人俱往光熙门外相迎。霍启明下马与众人一一寒暄,又觑着薛宁道:“转入刑部了?如今正是朝审复核之际,公务极忙,薛侍郎可能应对?”
薛宁抱拳,回答得很是简洁:“边学边做,谨慎为之。”
“都转做文官了,怎么还行军礼啊。”霍启明笑了笑,“西京齐允平,廉直清明,对律例极有钻研,贫道将其转来燕京,薛兄若有不决之处,也可随时请教于他。”
“此人如今似乎是在凤翔府做着别驾,”韩煦埋怨道,“参政若是早些吩咐,便可教他与靳公一块入京也。”
“道也是瞧着薛侍郎,才突然想起他来,此人既为法学大家,也可往大学堂授课,一举多得嘛。”霍启明笑道,“便烦请韩兄再发一道文书便是。”
大理寺少卿孙平直也凑过来道:“刑名之学,博大繁浩,这位齐别驾入京,则下官也要向其好好讨教才是。”
霍启明并不接话,直截帘问道:“苏相如今身体还好?”
“哦,其实还好,如今苏相安居宅内,无案牍之劳,想必是身心俱佳也。”
“嗯。”霍启明便不再理会他,吩咐大家道,“不必在这里晒日头了,众位都进城罢。”
师返京,消息迅速传开,许多百姓跑来大横街瞧热闹,七嘴八舌,众声鼎沸,霍启明马上行礼,一路西行,至承门外下马,瞧瞧色,咕哝道:“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回家赶上吃晚饭?”
他一边抱怨着,脚步不停,直入皇宫去见皇帝和太妃。
睿思殿内,怀明帝对着霍启明绘声绘色,讲述兵变当日凶险情形,又抱怨道:“这些日子我是哪里都不敢去,躲在这殿内,实在憋得烦了,就写字,一写就是好几个时辰。”
安太妃得知霍真人入宫,等不及他前来觐见,自己先来了睿思殿。陪坐一旁的车玉婉车婕妤见太妃匆匆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霍启明也起身拱手作揖,安太妃扶起车婕妤,对霍启明道:“都帅亲口保证,要护得咱们母子周全,可是奴还是想着,能够尽早搬出这皇宫才好。真人既已回京,定要替咱们拿个主张才是。”
“方才贫道经过福宁宫,残破情形,料知当日凶险之状,的确教人心惊,万幸陛下和娘娘都安然无事。”霍启明转头问怀明帝,“听金吾卫总管王元相已被革职?”
“谢将军等都来福宁宫护驾,他倒好,前一夜便溜走了。”皇帝也气愤起来,“照我的意思,这人就该一刀砍了才是。”
“瞧在王老将军面上,只好先饶他性命了。”霍启明笑了笑,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既然都帅有此承诺,军中必定严加整肃,断不会再有冲击皇宫之事发生。不过,陛下可是将此事已经都想得明白了?”
“我这个皇帝,就是被架在火上烤的命。”怀明帝连连摆手,“真人也知道,我并无理政之才,你们能教我做个太平王爷,安享平生,我就感激不尽了。若是都帅和真人允准,明日我就教人拟那逊位诏书。可是有一样,你们既已答应,就万万不能再害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