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直晤谈至深夜,才告辞欲归,霍启明觑着郭继恩咬牙道:“往后要谈公务,咱们在广寒宫里成不成?”
“广寒宫枢要之地,来往奏事之人太多,话不痛快。”郭继恩笑了笑,“君家茶叶极好,往后若有极机密事,咱们再来,开一茶会,岂不风雅。”
霍启明冷笑:“要发梦回去发,两个山字叠一块,出去!”
谢文谦很是奇怪:“出不是左齿右句么,如何是山字相叠?”
“文谦兄有所不知,此乃另一种写法。此时也不必深究了,嫂夫人在宅中必定等得心焦,赶紧回罢。”霍启明推着谢文谦往外走。
郭继恩笑了笑,走到院门口又转头道:“启明兄弟,这简化字体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回头要请翰林院庄院长牵头,详细议定。”
“知道了知道了,啰唣!”
霍宅院门之外,周恒对郭继恩道:“回头职就去与郡主殿下商议,将婚期提前。卑职还是尽早往关中去,与刘统领桑统领一道,夺回朔方,然后雍州军入关,以支援中原战事。”
“吉日既已议定,还是不要轻易变动。”郭继恩连忙阻止,“郡主是何等身份,性情又温柔和顺,你也该多体贴些才是。再者,朔方等处胡贼,战力强横,非可轻视之,如何攻取,咱们还得详细议之。”
周恒只好默默行礼告退,郭继恩自与许云萝两个,驱马往西海池去。大横街两旁,乃是黑色铸铁的煤气路灯,黑之时,燕都府衙所雇的点灯工匠会将这些路灯一一点燃,亮之后,又来将其熄灭。煤气路灯的布设,使得城内百姓夜间出入极便,许多人直至亥正时才去上床睡觉。白莲池边最为繁华之处,人们甚至要冶玩至丑正时,才兴尽归去。
马蹄得得,郭继恩与许云萝行在前面,唐应海与陆祥顺跟在后面,声笑。迎面来了一哨骑兵,这是羽林二师的兵马,伍中柏出任羽林军副统领之后,开始差遣人马昼夜轮流往大横街巡查,以备不测之事。这支兵瞧见郭继恩等人,便驻马一旁,默默抱拳行礼。
郭继恩等人也同样还以军礼,回到西海池琳珑院内,寇珍等女孩儿已经睡下,郭许二人也不惊动她们,自去更衣沐浴。
两人一同泡在浴池之内,郭继恩问许云萝:“可要往西京去信,请令师来燕京居住、修道,顺便将来做你的主婚人?”
“可以去信,”许云萝轻轻替他搓背,“不过家师多半不会来的,栖云师姊倒有可能会被差遣过来。再,不是来年成婚么,还早得很呢。”
“早也不早了,咱们的婚事,还不能办得悄无声息,必定要十分盛大,全城瞩目。”郭继恩转头捏着许云萝的脸,“婚礼之事,现在就得筹备起来了。”
翌日,郭继恩大清早进了节堂,便吩咐唐应海将解志兴唤来:“本帅与许令史,预备来年成婚”
顾蓓手中笔掉落,面色苍白,解志兴和瑞凤郡主都连声道贺,许云萝面色微红,低头不语。郭继恩笑着摆手,止住解志兴:“先别忙着道贺,本帅的婚事,想必这动静不了,筹备之事,甚为繁琐,要托付于解参军。”
“是,此事干系非,卑职当与张良臣张参军一道议定。”解志兴深知事关重大,意问道,“都帅赤心忠国,至今未治私产,卑职要多嘴问一句,府邸是建于城内,还是定址于西山?”
郭继恩转头问许云萝:“你的意思呢?”
“啊?”许云萝有些着慌,“此事,妾也不知道,但凭元帅做主了。”
还是门口的唐应海机灵:“这事好办,城内造一处,西山也造一处便是了。”
“你倒是大手笔,那就依你所言。”郭继恩笑了,他对解志兴吩咐道,“先前本帅在灵春坊本有一处别院,如今被邮报社给占了,你给他们另换一处大院子,将别院腾出来,重新修造。西山那边,也要委托解参军,多多费心。不过有一样,所有花费,皆不可由公中支用,本帅会将银钱,教人送至军供司。”
他又转头问许云萝:“一下子造两处宅子,咱们的钱够用么?”
“够用够用。”解志兴不等许云萝回话就连忙答道,“如今俸制既改,当朝一品,乃有三百缗的月俸,修造府邸是尽够了,都帅只管放心。”
“年俸三百余万钱?”郭继恩也吓了一跳,“霍参政与中书诸相,倒是出手阔绰啊。”
“是,”解志兴赔笑解释道,“真人,这个叫什么,高薪养廉。”
“竟然还有这个法,那也罢了。”郭继恩摇头失笑,“既是这等,就要劳烦解参军,请先回罢。”
解志兴作揖退下,陆祥顺进来禀报:“都帅,王忠恕王老将军求见。”
郭继恩笑意微敛:“他在广寒宫外?本帅出去见他罢。”
王忠恕容色愈发显得苍老了,郭继恩陪着他漫步于西海池南池之旁,听着他慢慢诉苦:“女元珠,嫁给了周班头,本来是过了两年好日子”
“这位周班头,本帅听是胡长益胡匠班的关门弟子?”郭继恩打断他问道。
湖面波平如镜,倒映着蔚蓝色的空,岸边的植被则黄绿相间。簇无有游人,十分静谧。王忠恕则是唉声叹气:“是,老夫这女婿,做事很是伶俐,早早自立门户,创办了营造社。如今京城四处建屋,原本生意很是红火,也是他太过心急,在白玉坊建造学堂之时,未免大意,垮了一面墙,摔死了几个工匠。结果被工部和府衙勒令停工,罚没了不少钱,还有那几个匠饶抚恤钱和烧埋银子,一下子就穷了。”
“这也是不测风云。”郭继恩轻轻点头,“不过工部早就颁下修造条例,屡次申令务必要有防范措施,以保工匠人身平安。周班头一心要挣银子,却也未免太过鲁莽行事。不过他既有一班人马,再接活计便是了,吃一堑长一智,往后自然还能再兴旺起来。”
“的确是他咎由自取。”王忠恕摇头道,“此外他又有赌钱的毛病,输了不少银子,一时间也凑不出这笔钱来,老夫本来想着帮他一把,这不争气的子,竟然带着女跑了。”
郭继恩皱起了眉头:“这就很是不该了。”
“都帅的何尝不是。老夫咬着牙替他填了这窟窿,只盼着女将来跟着他不会再吃苦头。”王忠恕终于到正题,“如今元相又做下这样的蠢事,白白丢了官职,卑职想着,若能令他重入部伍,哪怕只做个的伍长”
“老山长,”郭继恩无奈摇头,“元相兄这性子,庸碌无识,其实不适合再任官职。如今官员俸禄不低,老山长还不如索性拿笔银子与他,自家做些买卖,也是立业之法也。若是不够,本帅与霍真人,也都可以助力一把。这回军营之事,还是不要再提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