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城、曹州之战,南吴河南统军司之精兵,几乎损失殆尽。身在雍丘的柴有功得知败讯,大为惊惧,不等唐军杀到便领着御营军弃城东走。谭宗延虽令葛有昌、答里赤两师追击之,却只咬住了尾巴,夺得不少军车、粮草等物。御营军主力,悉数逃入了宋城。
守将丁辅忠见柴有功不战而逃,不禁大怒,手握刀柄就想冲上去叱骂,却被路士瞻死死拽住:“他们既是已经逃回,多也是无益。如今都听本官吩咐,先分头守住四面城墙再。”
柴有功、顾枢等,皆面色讪讪。路士瞻便吩咐诸将,分守城池,又遣人急报徐州,奏请太子定夺。
徐州城内,太子府邸,徐智玄听着潘又佑禀报,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河南局势,原本还是势均力敌,这旬月之间,就弄到如此不可收拾地步么?”
侍立一旁的陈贯恩忍不住道:“殿下,如今宋城已是孤城一座,北贼迟早大军围困,不如令路护军等撤至萧县驻守。山东那边,临沂情形也很是危急,当设法助江都王突围,咱们再于郯城等处布设防线。王师收聚兵力,互为犄角,则北贼进犯,亦难于攻打,则重为僵持之局也。”
“这是一派胡言。”徐智玄蛮劲发作起来,满面怒色,“如今至尊尽起江南之兵遣来,孤手中仍有二十万劲旅,虽有败,无伤元气!宋城、临沂皆弃之不守,孤这两年心血,岂不废于一旦?”
“殿下,此存亡之际,不可意气用事也。”陈贯恩继续苦劝道,“宋城、临沂两处,实已不可守,徒费部伍民力而已。王师回撤,敌无腾挪之机,咱们守住了徐州,再为反击之议,是所谓卧薪尝胆,以图来日。不然,若再折一两阵,军心不可复振,则愈发难为矣。”
“你出去,”徐智玄拍案大怒,“孤不想听这长敌志气之语!”
陈贯恩如遭雷击,面如土色,他定一定神,苦涩地作揖行礼,躬身退了下去。
潘文佑这时才意道:“殿下,宋城、临沂两城,不可全守,只能先弃一处。依下官之见,还是教江都王南撤为好。”
“一个个自负才智,见真章之时却全是外强中干之辈你也下去罢,”徐智玄烦躁道,“待孤仔细想一想。”
潘文佑退下去之后,郑伊婉满面泪痕地进了太子节堂,徐智玄眼神凌厉地扫她一眼:“此乃军、国要地,你一个女流之辈,跑来做什么。”
郑伊婉心下骇然,慌忙跪下道:“家兄为国征战,如今生死未知,贱妾一时急切,想来询问消息”
“消息确然,郑德威轻敌冒进,陷于敌围,兵败身死。”徐智玄语气冰冷,“你兄长做得好事,坏了孤的大计。就算他能逃回,孤岂能轻易放过?”
郑伊婉浑身颤抖着,不出话来。徐智玄愈发烦闷,起身拂袖而去。
徐州内城西南角之燕子楼,太子隔着栏杆,注目瞧着西面校场之中的部伍,那是从江南等地点征的新卒,正在军官们的带领之下,操演战阵。微风带来了春的气息,他却依然眉头紧皱,心情郁结。
身躯高壮的侍卫谢苍出言道:“江都王乃是殿下手足兄弟,于公于私,殿下都不可弃之不理。”
太子烦躁地摆手:“孤岂不知,只是临沂城如尖出一子,乃是活棋手筋。若就此撤走,敌愈厚实,往后更有强硬手段也。”
谢苍沉默了一会:“的不懂弈棋,只是的想着,地失了往后还可再夺回来。可是人失了,江宁那边不知战局情形,必有物议,至尊心中,也会有所考量也。的不知高低,冒死进言,还望殿下仔细斟酌。”
“此乃忠诚之语,孤不会怪罪。”太子吁了口气,定下心神道,“的确是该选一员大将,去往临沂接应二郎才是。”
徐州城内,徐智玄拙于应对之际,郑州城内,临时枢密节堂之中,众人却是一片喜悦振奋之色。
豫东大捷,曹州、雍丘邓州、唐河、泌阳等处尽皆克复,二十万人马进入荆湖地界,大有投鞭断流之势。赶来簇谒见郭继恩的河南道提学使许伯英,得知前方战事情形,心下也是长松了一口气,他向瑞凤郡主作揖行礼之后问道:“不知都帅为何不见也?”
郡主也起身回礼:“学使还请稍坐,都帅与许令史,出城踏青去也,想必很快就回。”
二月春光,草长莺飞,和煦的阳光之下,空蔚蓝而透明。郑州城外的原野,一望无际,平坦如砥,野草野花,散发出醉饶沁香。郭继恩、许云萝两人策马缓行,陆祥顺、奉效节等尾随在后。郭继恩告诉许云萝:“咱们再往北行,便入了荥泽地界,当初引河水入通济渠,正在此处也。”
“都帅欲往大河去观景么?”
“你想不想?”
“可是前日驿骑有书信来报,许伯英许学使已经出洛阳往郑州来,或许这会已经到了呢。”
“郑都使前脚才走,这许学使又来拜见。”郭继恩失笑,“某一个军汉,倒要替燕京料理这些民政之事。”
陆祥顺便笑道:“郑都使都来过了,这许学使焉敢不来?都帅所行,实为子之事,比一道之主官,岂可不来拜见。”
“这话往后可不能再了。”郭继恩摆摆手,掉转马头道,“待往后战事平定,四海归一,这军政民政,各分其事,本帅便决计不会过问地方之政也。”
“就算都帅有此心意,只怕到时亦不可得也。”
郭继恩微微叹口气:“那倒未必是一件好事。”
“若是你卸了官职,便是咱们相请,他们也未必会来了。”许云萝低声道。
“那岂不是遂了我的心愿?”郭继恩笑了起来,“龙争虎斗漫劬劳,落得一场谈笑。冷眼看世事,不过如此驾!”
他们匆匆返回城内,许伯英见郭继恩进了节堂,忙起身作揖道贺。郭继恩回礼笑道:“不过是首战告捷,往后艰难之事,还多着呢。譬如眼下襄阳战局,就丝毫轻忽不得,本帅其实本分也不敢松懈。”
“南征诸师,猛将如云,又是周都督这等名帅坐镇节制,想那呼元通者,不过跳梁卑狸,何当我大军一击!”许伯英笑道,“料想旬月之间,大功必成也。”
郭继恩摇头轻笑,请他坐下:“学政之事,想必许兄多有受累。”
“下官正有一事想与都帅参详,闻西京亦设了大学堂。我河南之地,九州居中,亦当有之。”许伯英拱手道,“此事下官正欲奏请政事堂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