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恩只在襄阳呆了两日,便急不可耐地催促南下,尽管此时武昌城还未夺下,他也已经不愿意再等下去。遂留谢文谦等坐镇襄阳,自己则与周恒一道,登船前往武昌。
亲卫营甲队、巳队官兵,被留下两哨人马,余者皆护卫着元帅、都督、文武随扈等,分乘几只斗舰,沿着汉江,顺流而下。这几条原先荆湖水军的战船,长逾十丈,船体正中,立有桅杆,两舷各有八桨,船舱建有歇山式屋顶,漆以枣红之色,很是漂亮。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水面上漾开一个个圆圈,两岸的树林、草丛,在薄雾冥冥之中,若隐若现。
女孩们都在船舱之外观赏风景,轻声议论。郭继恩则与周恒呆在船舱之内,他身穿军袍,头戴抹额,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手里拿着一幅绢制的舆图,仔细比划道:“汉水与大江交汇之处,皆为湖泊,有黄金口、排沙口、郭师口等处与湖泊相连。流水如辫,穿过多处湖泊其要紧水道,又分为南北两股,曲折回环,于鹅公口汇入江水之郑”
舆图之上,武昌附近,水道湖泊密密麻麻,参谋们都瞧得眼晕。周恒抬头询问地瞧着郭继恩。
“接通排沙口与郭师口,令河道取直。然后加以拓宽,改从汉阳龟山北面入江。”郭继恩断然道,“既有航运之便,又可应对洪水之患。”
周恒也伸出手,在舆图之上估算着距离:“工程倒也不算繁浩,此议可校不过都帅何以对荆湖地理,这等熟悉?”
“咱们为将之人,无事之时多翻看舆图,是一个好习惯。”郭继恩微微一笑,“不过,据史书所载,汉水曾多次改道,锁住其入江口,势在必歇这也是本帅出京之前,霍真人执意主张之事。”
众人一听,都纷纷点头:“既是真人吩咐,必定是极有道理的。咱们到了武昌,便与文官们一道商议办理。”
“所谓江河淮汉,乃下四水。”郭继恩又道,“武昌、汉阳乃江、汉交汇之处,真正是九州通衢之地。若能令此处兴旺起来,实乃大利下之事也。”
船队沿汉水一路向南,过宜都、钟祥,直入竟陵县境。汉水向南至此蜿蜒折向东面,夕阳西下,斗舰靠岸,眼见空转晴,两岸绿树蓊郁,百鸟鸣啭,碧草如织,有似软毡,覆盖大地,散布着青灰色的水牛。更远处的田野,黄花盛开,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奉效节、陆祥顺、柳松等从未领略过南方春景,连道好看,顾蓓和瑞凤郡主两个,则低吟诗句。周恒也有些感慨:“去岁出征塞北,所见皆是黄沙枯草,骏马秋风,而今江南春雨,满目苍翠,山川风物,迥然不同也。”
郭继恩双手抱胸,听着众人议论,突然开口问道:“簇属竟陵地界?”
“是,簇距竟陵府城,约三百里路途。”田友信答道。
“可将簇析出,单置一县。”郭继恩吩咐道,“既有河道分汉水入江,可以汉出为潜之意,定名为潜江县。”
“是,卑职这就拟文报往荆州。”田友信拱手,想了想又问道,“此处距荆州城不过二百里,都帅不往荆湖治所去瞧瞧么?”
“不去了,咱们就近寻个去处用饭,接着赶路。”郭继恩摇头,“若武昌光复,则荆湖治所,立即东移。”
“襄阳之战,卑职见都帅气定神闲,浑不在意。”田友信困惑道,“何以武昌之战,都帅甚有焦灼之意也?”
“武昌离江西、淮西太近,一旦南吴插手,则局面纷乱难为矣。”郭继恩皱眉道,“我就担心刘总管围而不打,耗时过久。也不知羽林诸师,如今到了何处。”
船队继续东行,入汉川县地界之后,刘清廓遣人赶来谒见,郭继恩大喜,连忙吩咐叫上船来。
来人是刘清廓身边军务参谋卓玉思,他向郭继恩、周恒等人抱拳见礼,然后恭敬将刘清廓书信递上。
将书信读过,郭继恩颇觉意外:“湖南来人了?”
“是,湖南方面,察觉索金树沿江东走,便有了警觉,立遣水军于岳阳北面江岸巡戒。”卓玉思禀报道,“果真还给他们截住了郭益宁、王行鹏等东逃兵马,荆湖水军被杀溃,生擒郭益宁,王行鹏则跳入水中,不知所踪。如今湖南已遣观察使衙长史卫松云、武官陆奋云、廖正坤至武昌,与刘总管会面。”
船舱内诸人都是喜出望外,窃窃私语。郭继恩瞅着卓玉思问道:“武昌战事情形如何了?”
“刘总管已经下令,不计伤亡,日夜攻打。”
“好,咱们也不必在汉川靠岸了,传令下去,”郭继恩摆手吩咐,“径往汉阳。”
汉阳北面,早在南北朝时,曾筑有汉口城,如今早已荒颓,目光所至,不过是一片人迹罕至、长满芦荻的河漫滩。郭继恩等人下船登岸,周恒四下打量,不禁迟疑道:“这等荒凉之地?”
“这里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呢。”郭继恩远眺长江东岸的武昌城,“咱们先去汉口故城池,今夜就在那边宿营。”
身在汉阳主持攻城战事的刘清廓没有前来相迎,却吩咐徐珪率领雍州军第八师赶了过来接应。汉口故城的夯土城墙,历经过五百年风雨,早已大半坍塌,野花杂草掩映,不胜荒凉。官兵们齐齐动手,清理出宿营之地。郭继恩、周恒则听着徐珪述报武昌作战情形,面色凝重。
与夯土城墙相较,包砖城墙极为坚固,不论是实心炮弹还是开花炮弹,都只能炸开较的缺口,不能令城墙垮塌形成坡面,最终还是要靠军士们的果决勇敢,登城攻坚。这就使得城外的雍州军和燕州军官兵们尽管付出了不的伤亡,仍然未能在城头站稳脚跟。
这个时候,一向性情仁厚的刘清廓展现出了他铁血强悍的底色,面对着伤亡名册毫不动容,坚持继续强攻。
两军血战了六日六夜,唐军已经伤亡近七千人。武昌城内守军,也折损了近三千人,箭矢、滚石等物,亦有耗尽之虞,尤其是,城外降卒们的喊话,令官兵们心中茫然无措,不知道这般死守下去,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第七日凌晨,唐军开挖地道至武胜门附近,终于将城墙炸垮,雍州军第四师师监鞠义、燕州军第三师巡检费伦图,先后率部杀入了武昌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