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恩等人乘船离开武昌,离开荆湖之际,楚州军回到湖南的三个师,也逆湘江南下。经祁阳、东安,自全州灵渠,入管桂之地,沿着风景奇秀的漓水,一路南下,攻取兴安、桂林,严州、宾州、邕州。
邕州守将卢茂贤主动领兵来归,陈之翰、陈至仁等率部自宝安登岸,汤纪德则从梅关南取韶州、英德、清远。割据广南之地的岭南经略使刘仁瑰眼见唐军来势汹汹,多路齐进,料想事不能济,遂与姬妾等携金银财物,乘船出海,试图逃走。结果被唐军水师拦截于伶仃洋,自刘仁瑰以下,妻妾随扈千余人,无一走脱。水师点检蓝秀忠又另遣降将邱天雄等,率一支船队继续向南,以收取崖州岛。
得知广南平定的消息之时,郭继恩、谢文谦等人已至郑州。时隔数月,城墙之外已经多出了好几处工厂。
孙光祖、郑元纪、许伯英等河南大员,皆来驿馆道贺。郭继恩却捏眉苦笑:“收取地方,着实是太快了些。这置官署任之事,才是教人头疼。”
孙光祖立即缩头,郑、许二人也作揖道:“郡县牧守,惟都帅裁决,咱们岂敢置喙。”
郭继恩笑了笑,岔开话题询问河南民政形势,将此事揭过不提。
文官们离去之后,郭继恩才对谢文谦摇头道:“岭南虽为偏远之地,亦不能掉以轻心。所谓边疆,乃是对于帝京而言。若以天下论之,则西江源远水阔,通海达陆,咱们仔细经营,岭南未必不是一处富地也。中原文士,畏惧边州荒苦,实不足以论此。”
“某听说,岭南地广人稀,又与黎越王之土相邻,颇有边患之事。”谢文谦思忖道,“此等地方,愈当以重臣镇之。”
郭继恩便道:“某打算以骆承明为越州都督,石忠财亦转为文官,检校宁州都督。这两处地方,都是枢臣眼中的边疆之地,或以为无足轻重。在咱们瞧来,都是大有可为之处,开化边民,设厂兴学,假以时日,必定气象一新。岭南之地,亦是如此”
谢文谦沉吟道:“若都帅不嫌谢某才量浅薄,某倒是愿往岭南”
“你不能去,如今安都督转署益州,西京这边,只能由文谦兄去坐镇了。”郭继恩依然摇头,“蜀中之事,须得尽早平之,否则,尾大不掉,后患无穷。”
“既如此,刘清廓刘总管,沉静果决,能当此任。”
“不行,此番回京,咱们就会设立海军衙署。”郭继恩再次否决,“刘制军乃是海军都督之不二人选。”
“海军?”谢文谦吃了一惊,“主将设都督?”
“如今国家一统,从南至北,海疆万里,自然要另析一军。”郭继恩解释道,“此事,本帅出京之前便与霍真人详细商议过。咱们要设三支水师,各置统领、军监辖制,为此,则必设海军衙署,以总揽其事。”
“那,伍中柏?”谢文谦又问,“只是这样一来,羽林军又由何人出掌?周恒兄弟如今主政江南,何等要紧之处,恐怕不宜召回京城。”
“伍中柏自能胜任,”郭继恩沉吟一会,果断吩咐道,“擢羽林一师点检张承绪,升羽林军副统领。海拉苏接替其职,出任一师点检。”
“明白了,那么粟总管呢?”
“召他回京,另有任用。”郭继恩摸着下颌,注视着远处正在与陆祥顺、奉效节等人说话的海拉苏。庭院之中的石灯笼,将几个武官的身影,拉得老长。
原两淮行营长史杨典也返回了郑州,他住进驿馆之时,郭继恩正在召见河南道防御使邢有贵。杨典领着一个老仆,才进驿馆门楼,便瞧见亲卫营军士,他便连忙递名求见。
许云萝出来相迎,向杨典屈膝行礼,杨典慌忙作揖道:“何敢劳动令史,教在下惶恐。”
“都帅有请,长史请随奴婢这边来。”
许云萝将杨典延入上厅,郭继恩、谢文谦正在与邢有贵说话,见杨典进来,都起身含笑抱拳。邢有贵如今已是三品护将军,见着身穿四品绯袍的杨典,依然毕恭毕敬行礼。
杨典作揖回礼,在厅中坐定之后,开门见山问道:“听说都帅已经设立宁州行台?”
“不错,此为效法后汉之时设宁州部,以辖今日黔中、滇南二处地方。”
“既如此,”杨典正色恳求道,“下官愿往黔中之地,为一府之刺史。”
“杨长史,黔中乃是苦荒边穷之地,山高水险,多乌蛮之民,刀耕火种,未服王化。”谢文谦瞅着他道,“此处为官,大不易也。”
“下官深知。只是江南繁华地,滇黔蛮荒处,俱为国土。所谓因俗而治,化导其民,吾等受国俸禄,岂敢避让耶?”
“人人都爱江南好,杨长史却是忘身忧国,足为士之楷模。”郭继恩拊掌点头,“那么这事,就如此议定,以杨兄为黔中道观察处置使,秩为三品,加正议大夫衔,治所矩州。其地九府四十余县之民政,悉归处断。”
实授三品观察使,杨典自己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深吸口气:“是,如此则下官也不用回京了,只这一二日间,便动身往黔中去也。”
厅内诸人都流露佩服之色,郭继恩摇头叹气:“杨兄也不用急于一时,可仍在此盘桓数日,聊作休养。待朝廷制书、告身发来,再动身也是不迟。”
他想了想又问道:“杨都督还在宋城么?”
“都督已回汴梁,处置善后事宜。”
郭继恩沉吟点头,转头吩咐谢文谦:“着燕州二师点检崔万行,右迁燕州军检校军监,如何?”
“可。那么卑职就以张善行接替二师点检之职。”
杨典返回郑州没几日,已经被罢职的梁义川,也自益州北返,来到此地。得知都帅也在郑州,梁义川吓得不敢入住驿馆,往城中寻了一处邸店歇宿。
得知消息,郭继恩忙吩咐陆祥顺召他前来。见到这位虎将落魄模样,他皱起眉头:“怎么将臂章也摘了?”
梁义川嗫嚅说道:“卑职铸成大错,无颜面对旧日同袍,是以不敢佩戴。”
“怎么说你也是三品的护军。此前本帅对你的处分,的确是重了些,你不要心有怨气。”郭继恩语气和缓下来,“人非圣贤,得意而忘行之事,世所常有。不过,毕竟你是燕镇出身的老人,这的确是开了个极坏的榜样,望你往后引以为戒,再立功勋。”
他转头对谢文谦道:“咱们与梁护军,也是许久未聚,今日便一块用饭,喝一点酒,如何?”
谢文谦微微一笑:“这个自然是可。梁将军立下平蜀大功,今日便与之相庆。”
郭继恩点点头,转头瞧见梁义川眼圈发红,不禁咧嘴:“你也是当世英豪,怎么就这等女儿气?快把眼泪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