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气中还有着微微的凉意。许云萝装扮已毕,怔怔出神地瞧着玻璃镜中的自己,身着钗钿礼衣,容华端妙,清丽无俦。回想着与那个男子之相遇,相随,相伴,忽忽四载,恍然如梦。
“夫人生得真是好看,便如上的仙子一般。”梅文秀侍立一旁,低声赞叹,眼中全是羡慕的光。
谢文谦夫人程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要紧,等你出阁的那一日,咱们也会将你妆扮得漂漂亮亮的。”
梅文秀有些拘束,低头抿嘴,羞涩地笑了。
白吟霜和女道士栖云都在一旁瞧着,也都微微一笑。
女冠栖云,是前日才从西京城赶来此处,她以莲清真人和玉真观之名义,前来观礼,并带来了莲清真人手书的一副立轴以为贺礼,写的却是“神仙眷侣”四字,不知有何深意。
白吟霜与栖云虽为初见,却是一见如故,当下便央求她留在京城修道:“反正此处道观极多,若是道长嫌城中喧闹,城外西山,尚有紫竹院等处。不瞒道长,此前怀明皇帝一位妃子,失宠出家,便是在那紫竹院”
许云萝蓦地转身,瞅着白吟霜,却欲言又止。白吟霜诧异问道:“有何不妥么?”
“没樱”许云萝垂下眼帘,轻轻摇头。
“大喜的日子,妹妹也不笑一笑。”白吟霜瞅着她稚气未脱的脸蛋,愈愈觉得不平,“还有这处别业,听花费很是不少,你竟然不要,就这么送出去了?”
她愈愈觉得心疼:“先前我还,教老爷也在这边造一处院子,咱们两个比邻而居,闲来可一处玩耍。反正他们两个依旧是好兄弟,并无君臣之分。结果倒好妹妹倒是瞧瞧那边的行宫,何等阔大。你这院子,算得什么,连这也不敢住,也未免谨慎过了头啦。”
许云萝歉疚一笑,白吟霜气呼呼瞧着她,又过来替她摆弄头上钗饰凤冠:“先前我起紫竹院,你又给我使什么眼色呢?”
许云萝无奈一笑:“那位森充容,如今已经不在紫竹院了呀。”
“咦,这却是为何?”一直没有插言的程氏也被引起了好奇心。许云萝想了想,便声了南俊龙与森晴菊的故事。
程氏连连点头:“倒也是一桩好姻缘,外子想必也知道这事,却是口风甚紧,连我也不曾告诉。”
白吟霜也笑了:“这故事却也有些意思,回头我教人敷衍为戏,演给城中百姓们瞧瞧,必定轰动一时。”
许云萝登时急了:“姊姊,使不得。都帅答允了子,不将这事声张出去的。”
“你怕什么,如今他也不是皇帝了。”白吟霜冷笑,“我不会将故事改头换面,是某朝某代?难道怀明子还敢教金吾卫往我的宅邸里去拿人不成。再,我既是不曾指名道姓,他却自家跳出来,不是徒惹笑话么。”
许云萝还想再劝阻,却听得外面锣鼓喧,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谢文谦的儿子谢续超,杨运鹏的一双儿女杨昇和杨晗,还有霍公馆里的那几个娃娃们,一群孩子在院子里又叫又跳,兴奋不已。白吟霜极是机灵,连忙拉着女人们赶紧下楼去拦阻,吩咐大家抄起预先备好的木棍去打新郎。只留下许云萝在闺房之中,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郭继雁急急忙忙又跑回来,将一块大红绸缎,盖在许云萝头上。
长长的结亲队伍将新妇接入灵春坊郭家别院,陆祥顺连忙点起爆竹。在围观百姓的欢呼喝彩声中,京城之中头面人物都来相贺其实郭继恩一个也没有请,但是这些人依然全都凑过来了。
幸好郭继恩等对今日情形早有预料,已经调来一伍伙兵,备下好酒好菜。于是备席开筵,别院占地不过四亩,庭院里坐不下,遂在街旁又置了数十桌。虽无龙肝凤髓,亦是菜式丰盛。坊中百姓也来相助,郭继恩、霍启明便请街坊们也一道坐下喝酒,灵春坊内,从未有如今日一般之热闹。
宾客们直至日入之时,才各自散去。霍启明差遣着新兵们收拾桌椅杯盘,笑嘻嘻推着郭继恩入宅:“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来理会啦。”
郭继恩笑了笑,向众人抱拳,转身进了屋子。
白吟霜掐着霍启明手臂,咬着牙道:“都帅这边事了了,你又要出京去了,是么?”
“不要与我闹,”霍启明忙将妻子拉到僻静处,恼火道,“道爷我这回是要挂帅出征,国之大事,在戎在祀。你当我与你笑呢?”
“去岁你出京大半年,如今妾才生下女儿,你又要出征。又不是朝中无人,非得你去?”
“继恩兄自南面回来,如今便换我替他往西京去,这又有甚么奇怪。你也知道,杨将军周将军都不在京郑”霍启明煞有介事,“起统兵作战,自然我又比文谦兄更强一些。”
谢文谦隐约听见自家名字,诧异地瞧过来,霍启明连忙摆手,示意无事。
他转头耐心哄道:“待到这铁路铺就,往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可好?再,你手底下乐社,这么多人要吃饭,你总不能丢下不理罢。”
“既是这等,”白吟霜幽幽叹气,“就请老爷替妾身,再写一支戏罢。”
“又要写什么戏,你自己不会想么?”
白吟霜瞅着他:“就是那个南点检与森充容的故事,妾身想排一支戏出来。”
“什么?不允,不可,不许。”霍启明抚额,“你既然知道了,就该守口如瓶,如何还想弄得人尽皆知。”
“凭什么不允,妾身虚托别朝,改换姓名,不行么?”
“这个的确不歇因为官府不允,”霍启明皱眉,“你不要给我惹是生非。”
“官府还管着这事?”白吟霜嗤笑一声,“妾身瞧着,是老爷不允罢。”
“对,老爷我就是官府,我不行就是不校”霍启明蛮横道,“你换一个。”
“那就请老爷给妾另写一支啊。”
“你我这岂不是请君入瓮?”霍启明回过神来,苦思一会,瞧着白吟霜慧黠眼神,慢慢道,“我给你预备一个桃花扇的故事罢。”
“桃花扇?妾身洗耳恭听。”
“唔,话某朝某代,国都江宁,秦淮河畔,多有行院,其间女子,虽寄身风尘,却是才貌俱全,志行高洁”
别院屋内,郭继恩直入卧房,上前揭开那幅大红盖头,许云萝端坐床沿,仰起脸望着他,心中砰砰乱跳。
女孩云发丰艳,肤若凝脂,眼波盈盈,樱唇微抿,神色有些慌乱地瞧着他。
郭继恩镇定心神,轻轻捉住她的手,含笑问道:“你一未曾进食,想必是极饿了?”
“先前继雁进来,悄悄给妾吃了些糕点,是以还撑得住。”许云萝巧秀美的鼻子轻嗅,“都帅喝了不少酒呀。”
“韩相国他们有意捉弄,着实有些招架不住。”郭继恩摇头低笑,瞅着娇妻道,“我去灶房做些吃的,咱们一块吃些儿罢。”
许云萝连忙起身:“妾与都帅一块过去。”
她连衣裳也未换,两人就这么挽手出了卧房,许云萝低声问道:“都帅笑什么呢?”
“得偿所愿,自然是心中欢喜。”
“下好女子无数,为何,为何一定是妾呢。”
郭继恩微微眯眼,回想着梦中情形,低声回应道:“前世今生,有幸相逢,同衾同穴,抵死缠绵。”
庭院角落里,白吟霜粉面含泪,哀怨地瞅着霍启明:“为什么夫君狠心要让李氏与那侯生分离,他们明明已经重逢了呀。”
“不因重作兴亡梦,儿女浓情何处销这是原作那位大贤偏要如此写,”霍启明恼火道,“我又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