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之人,没有无辜,只有无能。】
文昌十七年冬,雪来的是那么早,就像文昌三年一样。
大街上甚少有人出行,可松风斋却依旧是人声鼎沸。
“她的降生伴随着希望。
‘天生凤命,命主紫薇,国之大势,或有转机。’
她的降生亦伴随着绝望。
‘这等孽障,幽禁渌水轩,非诏不得出!’
她的降生伴随着欢愉。
‘皇后娘娘这一胎,可是金贵的很呢!你们这些奴才可都要好生照料着,这可是我们凤栖国近两年来的大喜事了。’
她的降生亦伴随着孤寂。
‘快来人啊,快传太医,皇后娘娘要生产了!’
‘娘娘一直谨小慎微,怎会无故早产?’
‘不过皇上远离凤都、御驾亲征,皇后娘娘此时生产也当真是辛苦。’
‘生了,生了,是个可人的小帝姬。’
但最可叹的是,她的降生伴随着凋零。
‘不好了,娘娘血崩了,怕是……’
提到咱们凤栖国这位先皇后呀,那可就有的说了。先皇后生前那是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琴棋书画自不必说,就连兵法上也是颇有造诣,与当今圣上更是鹣鲽情深、恩爱不疑。可谁能想到,在这生产之际,皇后竟会驾鹤西去,最让人不解的是,一向把皇后捧在心尖上的皇上并没有陪伴身侧,而是正在攻打皇后的母国。
而那昭懿帝姬呀,幽禁渌水轩十五年不得出,传闻有宫女曾无意撞见过帝姬的真容,长得呀,那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噗嗤。”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之时,一声女子的娇笑打破了这片静谧。“你这老头子说话真有意思,我们都没有见过帝姬是何种模样,岂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万一她丑得惨绝人寰,却被你夸得天花乱坠,你岂不是唬人?”位于二楼之上一方圆桌旁的女子得体的浅浅笑着,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狡黠。
“就是呀,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人呀!”
“那位姑娘说的也有几番道理。”
“对呀,老头子你可不许唬人!”
“……”
得了,这种话端只要有人一提起,就立马收不住了,本是安静听书的松风斋立马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各种质疑,不绝于耳。
“咣当”,只见那说书的老先生将醒木拍的作响,“老夫所言,绝无半分虚假。某些不知情的人,还望慎言。”
“是嘛,那依你所言,皇上那么宠爱先皇后,为何还要攻打先皇后的母国呀?还有,昭懿帝姬从未在众人面前露过面,一个小宫女,那么容易进渌水轩的嘛!”女子兴致缺缺的问道。
见她如此,那说书先生更是生气,“老夫今日所说的,自是会解释明白。”说着又将醒木一拍,“不过老夫今天是没这个心情了,各位若想听,明个儿请早!”说完以后,那说书先生竟真的往外走了,或许是气别人不信他的话吧?不对,光凭他这玉面书生的名号,那些人就不能不信,虽说被称作玉面书生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不过他自是相信自己的魅力的,嗯,一定是那些年轻人的问题。现在的这些后生呀,当真是不像话,还有刚刚那个小女娃,不仅不信他,还故意生事端,真是过分。再这样的话,以后不告诉他们这些皇家秘辛了。那位老先生边走边愤恨地想着。
“噫~还玉面书生呢,小气鬼!年纪都快做我爷爷了,怎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有待进步呀!”女子朝那位说书先生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后戏谑道。
“听夫子说,灵儿你近日的书法也有待进步。”桌子对面的那人手握杯盏,微微挑眉道。
“诶呦,我的好哥哥呀,话说来了这松风斋就好好的喝茶听书,咱能别提这大煞风景的事嘛!”女子无奈嘟囔道,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第一,放松只是次要,学会观察才是初衷;第二,为兄并不认为写字是件大煞风景的事;第三,不可以。”男子有条不紊的答道,话中满是戏谑。
“哦。”女子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而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直起身问道:“那哥你有没有见过这昭懿帝姬呀?”
“刚刚你不是才把那玉面书生都揶揄了一番,怎么这会儿倒是脑子不够用了。”男子好笑的答道。
“啧,那肯定是因为我哥有过人之处嘛,还以为你能给我讲讲那昭懿帝姬呢,听皇家秘辛可比看话本有意思多了!”女子一手支着脑袋,眼巴巴的望着桌子对面的人。
“你呀!刚才不是有人要告诉你皇家秘辛来着,是谁把人家老先生气走的?怪不得夫子说你的书法有待进步,敢情这平日里的功夫都下在看话本上了。”男子微微阖眸,望着那杯盏中打旋儿的茶叶上下翻腾。
“这个……哎呀,怎么说到我身上了,话说回来,哥,你说这昭懿帝姬这辈子还能不能出来呀,我还蛮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幽禁十五年不得出,如若是在蛰伏等待时机,那这样的人委实不好对付,可她若是心如死灰,想在那劳什子渌水轩了结残生,倒不如……”说到此处,戛然而止,男子伸手敲了下女子的脑袋,“现下倒是很认真嘛!”
“哎,哥,你别打岔,不如什么呀,别吊人胃口!”正听得尽兴时被打断,女子很是着急。
“没什么。”男子轻笑一声。
“哥,你就说一下嘛,你要是不说,妹妹我呀,就日夜挂念着这件事,吃不好,睡不好,妹妹我又身娇体弱的,到时候一场大病来势汹汹,那可真是……”
“停。”男子用指腹蹭着杯沿,“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谁让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呢!”女子眨了眨眼,讨好道。
“若她当真心如死灰,倒不如早早自我了断,省得碍眼。”男子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道。
“嗯……虽说我与这位帝姬也是素不相识,可她又何其无辜呀!”女子皱了皱眉,对男子的回答不甚满意。
“错了,皇室之人,没有无辜,只有无能。”男子平静答道,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而他口中这位无能之人此时正在可怜兮兮的被人打着手板。
“嘶~珺姨呀,您轻点啊,舒儿知错了。”身着素白色宫装的女子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量单薄,仿佛风一刮就能吹倒似的,好不可怜。
“我跟你说了几次了,一点都不长记性!”被唤作珺姨的妇人拿着戒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珺姨呀,我错了嘛,我保证,我很小心的,没有人发现,我就是去望月阁看了一眼,宫人们都说,那里是最接近上苍的地方了,我就是想看看,老天为何会有眼无珠,再说了,不是还有白羽叔叔暗中保护我嘛,不会有事的!”女子眼中泛起了泪花,好不可怜。
“你呀,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妇人沉默了很久,终是怜爱的搀起女子,“若世上当真有神明,怎还会有数不清的冤假错案和道不尽的人生遗憾呐!”
是啊,她早该明白的,这等繁华之下,却是个吃人之地,稍有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可她柳望舒不甘心,不甘心一生囿于这一方天地,她还未美艳绝伦的绽放,绝不允许自己就这般壮丽惨烈的凋零……
“舒儿。”妇人的声音低沉的响起。“珺姨知道,你现下正是闲不住的年纪,这般清苦的日子也着实委屈了你,可如今的格局,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安心等待一个契机,珺姨向你承诺,一定不会让你囿于这一方宫墙之中。你相信珺姨,好吗?”
“舒儿自是信珺姨的。”她怎会不信她呢?十五年幽禁生涯,是眼前这位妇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教她读书,教她写字,教她忍辱负重,教她……阴谋阳谋。
她心里明白,珺姨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还记得五岁那年,正逢元宵佳节,她从渌水轩一个狗洞偷偷的爬了出去,想看看这万人翘首以盼的焰火盛会到底是何景象,谁曾想在途经御花园时冲撞了她皇兄柳聿晟,年仅六岁的柳聿晟二话没说便让身旁的随从将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扔进了寒潭,若非白羽及时赶到,恐怕她的命就交代在那儿了。时至今日,她还是忘不了那透心彻骨的冷,以及那无孔不入的绝望。
绝望?寿康宫前的李云李公公此刻是深有感触。
圣上今日看折子看得心烦,好不容易把这圣上的毛捋顺了,结果又来了一尊大佛。
文昌三年便辞官退隐的盛丞相盛祁毓,今个儿也不知是被什么风吹来了,虽说圣上今个儿说了谁也不见,但下面这些人谁敢拦这位呀?
说起这盛丞相呀,那可真是让当今圣上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世人都知,淮安王木清、忠义侯盛祁毓,与咱这圣上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三人称兄道弟更是常事,圣上更是将此二人一个封了异姓王,一个封了忠义侯。
不过向来能者居上嘛,这小侯爷谋略无双,后位及丞相,可谁知,正在春风得意之时,这盛丞相呀,却突然请辞,说什么想归隐山林、无心仕途。皇上自是不答应的,谁知这盛丞相不知从哪里找来个机灵的小鬼,第二天早朝便牵着这个小鬼头入了大殿。那天早朝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盛丞相此举可算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位大臣先是不同意如此肱骨之臣离朝,就连平日里与这盛丞相极不对付的帝师沈自熙竟也难得的挽留,后又觉得让一个四岁的小鬼头来做他们的百官之首,实在是笑话。这盛丞相是力排众议,保这个孩子上位,声称这个小孩一言一行皆是受自己教导,绝不会平庸无为,若一年后仍不能让众人信服,那么这个孩子任他们处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人只能卖给这盛丞相一个面子,反正那个小孩也坐不久这个位置,众人如是想着。
可不到两个月,这个他们谁都不看在眼里的小鬼头让所有人都对他改观了。先是兵部尚书郑氏贪污一案,后又有梁氏一族的谋逆事件,处理之迅速,手段之强硬,令人咋舌。
众人这才相信,这位少年丞相,名不虚传。倘若光是官场得意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小丞相还乐善好施、救济他人,对这个年纪都不比自家孩子大却心系于民的小丞相,平民百姓是喜爱得紧。一时间,这小丞相的声望是比某些世家大族的声望都高。
或许是受盛丞相的影响吧,这个小丞相也和帝师颇不对付,不过倒从来没吃过亏。
众人都说,怪不得是那只老狐狸教出来的人,不可小觑呀!
此刻,这老狐狸正笑里藏刀的看着李公公,开口问道:“听说皇上今日心情不好,可赶巧了,我今日得闲,就想见见皇上,不知李公公可否帮我通报一声?”
“大人真是折煞奴才了,大人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李云在盛丞相如炬的目光下,还是选择了得罪皇上,嗯,没错,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老狐狸,反正皇上不会生老狐狸的气,就是可怜自己喽,也不知会不会挨板子。
盛丞相在原地等了不到一刻,就见皇上火急火燎的出来了。“大哥今日回来,怎不提前派人说一声?”皇上边说边请盛祁毓往寿康宫内走去。“你们都下去吧,朕要和大哥好好聊聊!”
众人刚退下后,皇上柳容与便把自己的胳膊搭在了盛祁毓的肩膀上,难得的嘻嘻哈哈道:“多年未见,大哥竟连一封信也不寄给我,二弟我甚是心寒呐!”
“皇上此举,于礼不合。”盛祁毓不动声色的微微退后。
“大哥呀,这里只有咱们二人,就不必注意那些礼节了。”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唉,大哥你还是那么严肃。”柳容与苦笑道。“不知大哥此次路过要住多久,依我看,不如留下吧!”
“如此甚好,臣此次前来,也是要告诉皇上,臣愿重返朝堂,不知皇上给不给臣这个面子?”盛祁毓接话道。
这下轮到柳容与惊讶了,他还记得他大哥当时要退隐的时候,那是斩钉截铁,退隐十五载,自己都得不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些俗事,怎么又给自儿找不痛快了?“大哥此话当真?要是应了,在我这可不能反悔了。”
“自是当真。”盛祁毓不卑不亢道。
“那可是大喜事一桩,不过丞相一职,现由陆离担任……”
“陆离那小子做的不错,臣也算没看错他,臣以为,安心当臣的忠义侯即可。”
“好!好!大哥回朝,自是再好不过,改明个儿,我就让那些人挑个好日子,宴请百官,为大哥接风洗尘。”
“其实,臣前来,还有一事禀告。”
“大哥直言即可,我又不是听不得。”
“臣听闻,昭懿帝姬自出生起,便身染恶疾,一直在渌水轩养着。臣刚好认识一江湖游医,虽说比不得宫廷御医,但看看,总归不会有错的,若幸运的话,痊愈也是有可能的,想来先皇后对这样的场景也是喜闻乐见的。”
“……”
柳容与半响都没有说话,整个寿康宫陷入了可怕的静谧,只有那暖炉里的火在滋滋作响。
“忠义侯有所不知,昭懿帝姬近日稍稍将养好,未免一些风言风语,朕这才没有透露。”柳容与沉声说道,眼中神色不明。
“即然如此,那臣也不必去请那江湖游医了,想来也还是御医更慎重些。”盛祁毓直视着那人,微微笑道。“那不知臣是否有幸得见帝姬?想来我退隐的时候,先皇后才将将有喜,这孩子臣还尚未得见。”
“那是自然,说来忠义侯当年还救了姝宁一命,她还与朕说过,以后若有孩儿,必认你为义父呢!”
“臣不敢。昭懿帝姬金枝玉叶,臣自是不可为其义父。”
“呵,”一声冷笑打断了他,“朕不过与忠义侯开个小玩笑,不必紧张。”
柳容与咳嗽了一声,早在外面候着的李云赶忙走了进去,自己心里还在嘀咕,这两尊大佛十几年没见了,怎么这么快就叫自己进去?
“不知皇上有何吩咐?”李云跪地问道。他隐隐觉得,今日这气氛不太对啊,难不成老狐狸惹圣上生气了,不应该呀!还未等他想明白,皇上的下一句话更是把他惊着了。
“传昭懿帝姬。朕与忠义侯想看看她身子大好后是何种模样。”柳容与轻笑着说道。
“是。”李云应下后,退至寿康宫外,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师父,圣上怎么了?”一旁的小徒弟见李云脸色不太对,很是担心的问道。
“哼,圣上的心思,岂是尔等可以揣测的?说了多少遍,少说话,多做事。”李云一眼便把那个小太监瞪的说不出来话了。
“行了,少杵在那了。去准备一套帝姬穿的正红色宫衣,随咱家去渌水轩走一趟。”
“啊,可我听人说……”
“还说,”李云打了小太监的后脑勺一下,“敢情咱家说的话,你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是不是?”
“师父,我不说了,不说了,我去准备去。”小太监揉了揉被打的地方便跑远了。
“这孩子呀,什么时候能学机灵点。”李云在后面笑笑。
待小太监准备好后,便随着李云往渌水轩走去。以往这里甚少被人踏足,毕竟谁闲的没事,想过来沾晦气呀!这里也就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禁地。
李云也未曾来过,没想到此处如此阴冷,毕竟这可是皇上和先皇后最喜欢赏湖的地方了,真是人情似纸张张薄,李云摇摇头往前走去。
“吱——”许久未开的门,轻轻一碰便传来刺耳的声音,满是灰尘飞扬。
李云皱了皱眉,刚一踏进门,便看见了当年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阿珺。
“李公公别来无恙啊。”阿珺微微欠身。
“这可使不得,阿珺姑姑真是折煞咱家了,不知昭懿帝姬身在何处?皇上念帝姬大病初愈,心里挂念得很,特请帝姬过去走一遭。”李云说着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那精心准备的正红宫衣递过去。
阿珺莞尔一笑,开口道:“多谢公公了,昭懿帝姬正在屋内,还请公公稍等片刻。”说着接过了那鲜艳的衣裳。
“近日天气颇冷,昭懿帝姬还是穿厚点好,咱家看呀,这是快要变天了。”李云和善的笑着说道。
“多谢公公提点。”阿珺说罢,福身,给李公公行了一礼。
李云这下也没客气,毕竟这礼,他担得起。“阿珺姑姑还是快些吧,咱家在此候着。”
阿珺点点头,便朝屋内走去了。
“师父,你提点她什么了,我咋没看出来。”身后的小太监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
“你呀,日后给我多学着点。这阿珺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李云叹了口气。“没想到十五年了,还是这么喜怒不形于色、不卑不亢,当真可怕。”想他李云在这宫中也是待了好些年了,见过多少宦海沉浮和这后宫起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比比皆是,想来这次又要热闹了,还好自己当年没有得罪过先皇后。
屋内,柳望舒正练着书法,纤纤玉手被冻得通红。虽说众人都不待见她,但身为帝姬,这基本的辎重也定是有供应的,只不过到了她手里,早就所剩无几了,余下的炭火根本不足以取暖。她无声的笑了笑,提笔写下一个忍字。
“舒儿。”阿珺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
“珺姨。”柳望舒抬头看向进屋的那人。“刚刚听见了开门声,我还约摸着是听错了。”说着将视线移到了阿珺手中所持的正红宫衣上,“看来是有人将珺姨口中的契机送来了?”柳望舒朝着她的珺姨甜甜一笑。
“的确如此。白羽禀报,前丞相盛祁毓,今日回朝。”阿珺目光灼灼,“舒儿,此人乃你母后的知己好友,若有倚靠,唯他是也。”
“舒儿明白。”柳望舒放下手中早已不能被称作毛笔的笔,朝阿珺恭谨一拜。
李云在外面等了两刻钟后,身旁的小太监便按捺不住了,“这天气,本就冷得不行,这鬼地方,更是冻得要死,也不知那帝姬怎么这么磨叽?”
话音刚落,便又被李云赏了个打。“若连这点冻都受不住的话,就给咱家早早地走,你小子知不知道要慎言,妄议皇室之人,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怪本宫来迟了,让公公久等。”柳望舒浅笑着在他们的后方说道。
“老奴拜见昭懿帝姬!”李云不愧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反应很是迅速,他身后的那个小太监也是被吓得不轻,赶忙跪下行礼。“奴才知错,还望帝姬饶奴才一命!”
“公公严重了,昭懿帝姬向来体恤下人,自是不会降罪的。”阿珺在一旁平静说道。
“行了,这大冷天的,公公本就在等本宫的时候受了冻,再冻着可就不好了,赶紧起来吧。”柳望舒懒懒的伸了伸胳膊,示意那个小太监起来。
小太监是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最后还是李云拽着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
“这混小子说胡话呢,咱家替他多谢帝姬宽恕了,待回去后,咱家定饶不了他。”李云在一旁打圆场道。
“李公公客气了,本宫以后还要仰仗李公公呢!”柳望舒微微颔首。
“帝姬真爱开玩笑,咱家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话说别让圣上等急了,昭懿帝姬,请吧。”李云在旁引路,示意帝姬先行。
柳望舒刚想迈步,突然回头看了看这幽禁她十五年的地方,这地方藏着她十五年的心酸与不甘,埋着她十五年的成长与血泪,终于,要离开了吗?感觉……很不真实呢!
“帝姬,该走了。”阿珺拽了拽她的袖子,挑眉示意。
“好。”真是好呀,再也不要留在这等阴冷之地了。柳望舒朝这渌水轩笑了笑,终于轻快的迈起了步子。
柳望舒被引着一路前行,穿过亭台楼阁,路过兰亭水榭,去见她的生父,去见那个给她以生命,也给她以苦痛的君主。想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那个人呢!还以为,他早就忘了有自己这个女儿呢,是呀,该是忘了吧,否则怎会让自己的亲骨肉、嫡长女,在那等地方幽禁十五年之久。
她曾经也是暗含期待的,以前的她总是会想着,有那么一天,一个号称她父王的人会把她从黑暗里拉出来,给她一份日思夜想的温暖,可想象终归是想象,那只能是一种求而不得的奢望。
而今,她终于出来了,终于从那片黑暗里逃离出来了,可从小对她关怀备至的人告诉她,在这深宫之中,能倚靠的人,从来不是他,从来不是那个弃她于不顾的他。
寿康宫渐渐近了,柳望舒停下了脚步,用手拂下了飘落在肩头的雪花,放在指尖看着,“这外面的雪花,当真是漂亮呢,比渌水轩的好看多了!”
“帝姬说的真的假的,外面的雪花真的比渌水轩的好看呀?”小太监悄悄问李云。
“我看你还是回去领板子吧,早晚都得挨打。”李云轻声回道。
柳望舒望着后面说悄悄话的人,对阿珺笑了笑,“珺姨呀,我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小太监活得很自在呢?”
“因为无知,所以幸福。因为无虑,所以快乐。因为有所倚靠,所以向来无畏。”阿珺也笑了,只是眼神中含着一丝怜悯,不知是在怜悯那个小太监,还是在怜悯她自己。
“其实吧,我也挺无畏的,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柳望舒转过身,朝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