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77.2章(1 / 1)舞雩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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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顺利。

在昨晚的时候,属离已经把自己仅剩的那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那还是从莫利亚克的旧衣柜里挑出的几件。就属离的年纪而言,未免有些轻佻,但是他也不能够再奢望更多。

在很久以后回想起这一天,属离惊讶于自己竟然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悲剧意味。覆盖白城五天的大雾霾仅仅是一个前奏,一个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的导火索,但是它却是一切发展的舞台,是结局的开始。

马拉彻夜的咳嗽是第二个不详的征兆。某种肺病与其症候群是困扰马拉多年的顽疾,在最不适宜居住的白城夏季,马拉都不得不前往更加靠近海滨的乡下以缓解肺部因为混浊空气而产生的刺痛。

但是从今年开始,先是被关押在夏台狱之中,然后又是因为对于自己的事业无法放下而暂留在白城郊区,直到现在这场带着浓厚空气污染的雾霾,终于狠狠地攥紧了他的每一个肺泡。

从子夜开始,马拉的房间里面就开始传来隐隐的咳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咳嗽声越发响亮,而且呈现出声嘶力竭的倾向。他的咳嗽逐渐把所有人从梦中惊醒,端着蜡烛的脚步声在属离门前一闪而过,零零星星被压低的言语开始在走廊上传递。

两坨令人不安的潮红堆积在马拉本就瘦削的两颊,他的胸口毫无规律地上下起伏,伴随着一声猛烈的吸气声,唾沫伴随着浓稠的痰液从他的口中喷出,莫利亚克用白毛巾擦净了他的父亲的嘴角,并且试图喂进一些清水,但是这些水分很快便在再一次气管的收缩中被挤出。

紧随着肺炎的是高烧,马拉两颊的红晕开始改变,变成了更加可怕的点点的红疹,躺在床上的马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他便开始陷入到幻觉与现实交替的病态睡梦之中。

莫利亚克忠实地整夜陪伴在他父亲的床边,把一瓶瓶酊剂调配成药水,然后在咳嗽的间隙帮助马拉服下。

莫利亚克不是马拉的独子,但却是最年长的那一个。有一次莫利亚克曾经漫不经心地告诉属离,他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弟弟在南方的裴皮尼昂研读海洋生物学位,而妹妹则是和他的母亲一起呆在布德里的老家。

作为长子的莫利亚克,他是一个拥有少见灵感亲和的天赋者,也是一个对着机械有着浓厚热爱的业余工程师。但是他既没有参加国家通灵师等级资格认证考试,也没有在白城大学的机械与物理学院拿到机械师资格证。在属离的眼中,他把自己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那间地下印刷厂里,努力让那台磨损的蒸汽印刷机平稳工作,在搬到了这间乡间农舍之后,木质印刷机则成为了他新的搏斗目标。

莫利亚克的才能远超于此,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可以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和更加出色的成就,但是他却选择了成为自己父亲助手,然后照顾他的起居。

由莫利亚克,属离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对父亲、母亲还有妹妹的态度。他选择去成为一个皇家通灵师,错过了自己父亲的葬礼,到现在甚至已经记不清母亲和妹妹居住在何方。

斯卡布罗?

属离突然发现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决定有些荒谬,如果再来一遍,他会不会拒绝那张前往白城的车票,然后像莫利亚克那样照顾自己的家人?

这是一个自私寡薄的选择,但是属离觉得自己恐怕还是会前往白城,曾经的他无法忍受平庸,被属于自己的个人神话紧紧包裹。他当然可以为自己的选择找到很多借口:从一个农夫的儿子成为一个皇家通灵师,给整个家庭的帮助远远大于成为一个农夫;就算是成为一个通灵师,也可以很好地照顾到自己的亲人……

但是这些仅仅是属离的借口而已,是他为自己找到的防御。

莫利亚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在一次晚餐前,属离曾经小心地询问过这样的问题,那时莫利亚克仍然穿着他那件脏兮兮的工作服,刚刚从临时充作工作坊的谷仓里走出来。

“这是我作为长子的责任,”莫利亚克想了想说道:“这是我们拉玛人视为寻常的道德规范。作为长子和长兄,我必须肩负起家庭赋予我的职责。拉玛人的家庭是团结互助的,我的父亲,如同你已经看到的,在这些年间一直饱受着肺病的折磨,为了他所坚持的理想信念,常年远离着家庭。这是我的义务,去帮助并且照顾他。家庭对我的意义,不仅仅是这样或者那样的义务,它也意味着,怎么说呢,某种满足,来自亲人之间的满足。”

莫利亚克说这些话时,并没有看向属离,他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突然笑了出来:“而且我也同样坚定的相信,我父亲所遵循的理想如同真的能够实现,那么这远比我自己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来得重要,也有价值得多。人人生而平等且自由,如果你真的能够明白这一点的话。”

这是属离与莫利亚克进行地最为贴近彼此真心的一场对话。多年以后,就像是他开始回忆起这场雾天一样,属离也会时常回忆起自己和莫利亚克的对话。他曾经可能拥有的生活,在莫利亚克身上体现,或许的确比他之后的那些岁月来得更加动人。

莫利亚克照顾了马拉一整晚,他用毛巾堵住了马拉房间的所有通往屋外的缝隙,用清水湿润马拉干涸的嘴唇,用凝神的熏香遮掩住空气中的杂质。马拉咳出的痰液里面已经夹杂着不少的血丝,但是清晨的时候,药剂终于发挥了一点作用,马拉的呼吸顺畅了一些,他也终于开始睡去。

在下楼的时候,莫利亚克不由得一再向属离表示歉意,为了要去时刻关注父亲的病情,他无法按照原本的计划一样,送属离从圣多诺区的码头离开。

由此引发了这个清晨第三个不详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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