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德有家的厨房，节能灯发着明亮的白光。厨房很大，三四米长的大理石灶台，红色柜门，黑色的台面闪着银星。油烟机呼呼地响着，陈德有的老婆赵卫菊站在煤气灶前，烧着今晚最后一个菜-锤肉。锤肉是她弟弟赵卫前最爱吃的菜。

餐桌上已经摆了四五个菜了，中间还煮了个牛肉锅。陈德有和赵卫前面对面地坐着。赵卫前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夹了块牛肉片放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放下筷子，说：“陈孟那小子真不是东西，尽然跑到镇里去告状。镇扶贫办的刘主任打电话说，明天要来检查，要是查出来还真不好办。也许连我都要倒霉！”

“那怎么办呢？”陈德有把刚端起的酒杯又放到桌上，皱着眉头问。

“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赵卫前说着挠了一下头。

“那穿上烂衣裳装穷。”赵卫菊端着锤肉过来了，听到他们说的话插嘴道。

“这倒是一个办法！不过，光穿破旧衣服还不行，还要想办法弄张旧床放旁边的小房子里去，把楼房的大门锁上。你们就说住的是小房子，楼房是孩子的。”赵卫前边想边说着。

“点子是我想到的，可我又怕我装的不像，问我话，我又回答不好。再说，我也找不倒破旧衣服了，你大姐夫能找几件。”赵卫菊皱着眉一边盛饭，一边说。

“那明早，大姐就到我家去，让大姐夫一个在家。”赵卫前说着又喝了口酒…

早上，陈孟又去上班了。他远远地就看见村长赵卫前的那辆“现代”停在广场边。他也第一次发现赵卫前这么早来上班。

村服务大厅里，赵卫前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右手放在办公桌上，用中指无节奏地轻敲着桌面，阴沉着脸，半眯着双眼，好像在想什么。

“村长，早！”陈孟走了进来，向赵卫前打招呼。

“来啦！”赵卫前把眼皮翻了一下，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两下。“昨天，你在会上发言了吗？”

“没有。昨天的会主要是学习政策文件，没一个人发言。”陈孟答着，正准备坐下来，又听见赵卫前在喊他：

“陈孟，你过来！”

陈孟转身来到赵卫前的跟前。

“你没在会上发言，但是到办公室里去发言了吧？”赵卫前紧盯着陈孟，声音变大了。

“我把陈德有户不符合贫困户标准的事，向镇扶贫办的刘主任说了。”陈孟明白了，赵卫前已经知道了他昨天反映情况的事。

“啪！”赵卫前把办公桌一拍，吼道：“你胆子不小！你去反映问题，有和书记商量过吗？有和我说过吗？你没把事情弄清楚就去打报告，‘你说陈德有不应该被评为贫困户，可你弄清了吗？陈德有有高血压，他老婆有糖尿病！你知道吗？”

“他们和我一个庄子上的，有没有病，我还不知道？”陈孟也有点激动了，提高了声音反驳着。

“看样子，你也是不想当这个扶贫专干了。最好你给我早些滚蛋！”赵卫前吼着，把办公桌拍的“啪啪”响，桌子上的电脑都在抖。

“呵呵！本来我干不干无所谓，但冲你这一句话，我还打算好好干下去！”陈孟冷笑了一声。

不知冯雪梅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她也不敢作声，只是一个劲地把陈孟往旁边拉。

“都不要再说了！要是有人来办事，让人听见了，像话吗？”这时，书记王稳也来了，听到他们在争吵，火气也上来了，大声地制止。

赵卫前没有再说话。陈孟也低头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冯雪梅的脸红红的，好像都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有刚进来的妇女主任余萍面无表情地开始忙她的事。

上午九点左右，镇扶贫办公室的刘主任来了，还来了一名叫杨娟娟的工作人员。刘主任让陈孟领着他们去陈德有家。村长赵卫前也想陪着去，刘主任没让。

陈德有躺在一张旧躺椅上晒太阳，看见有人来了，慢慢地坐起身，缓缓地说：“你们来有什么事啊。这几天，我血压又高了，不很能动。”

“你是贫困户，我们是镇里的，来看看你们的生活情况。”刘主任看着陈德有说。

陈德有上身穿一件都褪了色的旧黄棉袄，腿上穿一件黑裤子，两个膝盖处都巴上了补丁，脚上套一双旧解放鞋。再看他的头发乱的像鸡窝，甚至还真有那么一两根寸把长的草巴在上面。

陈孟看到陈德有今天的这身装扮，差点没忍住笑。可当他看到陈德有肥润的大脸时，又感到恶心。

“你住的房子在哪？”刘主任轻声地问。

陈德有指了指楼房旁边的小屋。

“那楼房是谁的？”刘主任接着问。杨娟娟拿着笔记着。

“那边是大儿子的，这边是小儿子的。大门不是都上着锁吗？都出去打工了。”陈德有好像有气无力地说。

“那我们去你屋里看看。”杨娟娟说了一句。

他们进了小屋，陈德有故意慢慢地跟在后面。小屋里面放着一些农具和杂物，在东头的墙边有一张旧的不能再旧的木床，再没别的了。

“你老婆呢？你们一直住这里吗？”刘主任转过脸问陈德有。

“她去亲戚家了，我们一直住这里。”陈德有答的很干脆。

“屋里一个柜都没有，你们的衣服放哪里呢？没看到锅碗，你们吃什么呢？床上没被子，晚上睡觉盖什么？”刘主任紧盯着陈德有问。

陈德有半天也回答不上来。

“如果你们家庭真的很贫困，政府会帮助你们的。但是，如果你们是在装穷，去骗取国家的钱，就是违法，知道吗？”刘主任用很严肃的语气对陈德有说，也是故意想吓一吓他，看他的反应。

陈德有知道瞒不住了，就把靠小屋这边的楼房大门打开了，说：“其实，我们是住在这里。”

“你们两个人都有病，是真的吗？”刘主任提高了声音问。

“她没病。我血压有点高，但吃着药还好。”陈德有索性都说了，也不隐瞒什么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刘主任沉着脸问。

“不知道啊。我是多远就看见陈孟领着你们步走来了，我就赶紧换上旧衣服，把头发搞乱。陈孟现在是村扶贫专干，他带你们来，我就知道是为扶贫的事来了。”陈德有低声回答着。

刘主任又看了看陈德有，半天才说：“是吗？看样子，你们的准备工作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