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风了，天亮的时候，天上已布满灰色的云，好像要下雨。

今天陈孟那不要人干活了。七点多，刘大水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裳，脸也不洗，从米缸里抓了几把米放脸盆里，又从水缸里搲了两瓢水，用手搅和了几下，滗了水，把米倒进铁锅里，加了水，蹲到灶门口生火煮稀饭。

他母亲也起床了，不放心，过来揭开锅盖看了看，又在缸里搲了半瓢水加上。

吃过早饭快到九点，刘大水从家中拿了把旧雨伞夹在腋下，双手插在裤兜里，慢吞吞地朝村部走。

今天，贺梦是第一天上班。早上，是一个英俊的男孩开着辆哈佛H6送她来的。八点半，她准时坐在原来陈孟坐的办公桌前，开始工作。

村长赵卫前心里有些不高兴，本来他是想让吴成四当扶贫专干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自己也别指望得到什么“感谢”了。贺梦是镇里派来的，他没办法。

刘大水走进了村服务大厅，四下瞅了瞅，看到了冯雪梅，走了过去，说了一句：“我来了！”

“哦，哦！那您坐会！”冯雪梅没想到刘大水真来了。

“是你叫我来的！”刘大水又说了一句。

“嗯，我知道。”

冯雪梅说着，站起身来到书记王稳跟前，低声说：“书记，昨天我在路上遇到他，他说要办什么证，我觉得他大概是想办残疾证。您看…”

没等书纪王稳开口，村长赵卫前说话了：“雪梅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他在路上说了也就算了，你还叫他到村部来！”

“村长，这里叫什么？这叫为民服务大厅！我让他来，错了吗？”冯雪梅也不怕得罪赵卫前了，心想反正下一届自己也不想干了。

赵卫前还想发点火，转脸看到刘大水突着两只可怕的眼睛过来了，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王稳站起身对刘大水招了一下手，耐心地说道：“办残疾证先要到指定的医院去鉴定，然后再去残联办。等两天，我有时间就带你去。你看好不好？”

“那你要肯定带我去！”刘大水盯着王稳。

“你放心！我一定会陪你去！”王稳说着转身去用纸杯倒了杯开水递给他。

刘大水伸出一只手接过杯子，手抖动了几下，似乎有点激动。他只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到服务台上，说：“那我回家了。”

“好。”王稳说了一声。

刘大水转身拿着伞走出了村服务大厅。

中午，天开始下起了小雨。周廷富吃了饭，把碗筷泡在水盆里，也懒得洗，坐在凳子上捏手机，看着大姑娘小媳妇们发的小视频。手机是他用吴成四给他的三百块钱买的，蹭着隔壁人家的网，还真是好多东西都能玩。

“手扶拦口叹一声啊，鸳鸯枕边劝劝我有情的人啦，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行船跑马你要小心啊…”

他的手机铃声响了，吴成四打电话来了。

“喂！”

“喂啥喂？天下雨了，我要你干的事，不能忘了！”

“知道！我怎会忘呢？过一会，我就去买盐，天黑就去干。”

“那好！”

吴成四挂了电话，周廷富也没心思看视频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把手机装到袄子口袋里，走到门外的廊檐下，看了看天，骂了一句：“死老天，你就不能不下雨吗？”

雨是越下越大，周廷富又在家呆了一会，想想不去买盐不行了，就从家中翻出一件雨衣，雨衣不破，可满是灰尘，轻轻抖了两下，穿到身上。他把电瓶车推到屋外，然后把门锁上，骑上车，冒着雨去买盐。

离他家最近的小店就是高广道老婆在村部旁边开的小商店了。可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敢去那里买盐的，只得骑了十几里路跑到镇上去买。

“拿二十包盐！”周廷富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买这么多盐，干吗？”卖东西的老头话也多。

“盐肉，不行吗？”周廷富搓着手，正月完的天还是有点冷，下雨骑车，真冻手疼。

老头用两个大的塑料袋把盐装好，说了一句：“四十块钱。”

周廷富从口袋里抠出一卷零钱来，这是他在陈孟那干活挣的钱，除了买米买油买菜还剩这些。

他拿出四张十块的，一看就只剩下十几块钱了，又连忙说：“拿下去五袋，我只要十五袋。”

吴成四让他买一百块钱的盐，他却只花了三十块钱，买了十五袋。他回到家把盐倒进一只小塑料桶里，准备晚上用。

晚上九点多，周廷富穿着雨衣，一手拎着装着盐的桶，一手拿着手电筒，步走去陈庄村民组。快到的时候，他不敢用手电筒照亮，摸黑走到陈孟刚栽过树的地里。

雨下的不大，可风吹到身上，有种冷飕飕的感觉。周廷富加上心里紧张，身体竟不听使唤地颤抖着。他刚在几棵树的根边撒了盐，就有一道亮光从远处射过来，因为树栽的稀，又小又没叶子，他真的没处躲。可是来的人是越来越近。

“什么人？干什么的？”

周廷富吓的撒腿就跑，桶也不要了，脚上胶鞋的泥被甩的是到处飞。他借着照过来的亮光，跑了几十步，差点摔倒，慌乱中掀开雨衣，从裤兜里掏出手电筒，打开，跑下山坡。他止住步，回头看了一下，坡上的亮光没再移动，知道来的人没有追他，才稍微放下心来。他把手电筒关了，一直等到坡地上的那点亮光移到了庄子里，才又把手电筒打开，不敢从原路回去，走过十几道田埂，绕了个大圈，上了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