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刘大水在胡卓那干了一天活，因为要了八十块钱，胡卓就没让他干了。这几天，他呆在家里没事干，一天中有大半天的时间都躺在床上。

在刘大水的房间里，一只大纸箱放在墙角处，用一块塑料皮垫着，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着衣物。

靠窗户的墙边摆着一张破木桌，有一根腿已烂了一截，用两块砖头支着。桌上杂乱地放着几本书，都积满了灰尘，已看不清封面上的字。

桌子的正中还放着一只起了裂纹旧碗，里面装了点稻草灰，当香炉用。这是刘大水母亲弄的，经常烧点卫生香，改善一下屋里的气味。

刘大水躺在床上，睁着双眼，脑子里一会是一片空白，一会又有好多人影闪过。

刘大水的母亲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电视。一台十四吋的组装彩色电视机是她两年前求人帮忙从镇上买的。

“有人在家吗？”陈孟轻轻地敲着刘大水家的大门，问道。

刘大水听见了，却没答应，躺在床上没动弹。

“有人在家吗？…”陈孟又接连喊了好几遍。

刘大水的母亲听见了，站起身去厅屋把门拉开了一扇，见是陈孟，脸上露出笑来。

“奶奶，刘叔在家吗？”陈孟抢先说了话。

“在！在！大水，有人找你！”

刘大水听到他老娘喊他就赶紧下了床，穿着秋衣秋裤走了出来，两眼直盯着陈孟。

“刘叔，下午挖树凼，你干不干？”陈孟笑着问。

“干！”刘大水大声地答应着，点了一下头。

“那您在中午十二点半前到周廷富家，让他带您去干活的地方。我和他说好了，让他在家等您。”陈孟提高了声音，说得很清楚。

“好！”刘大水又使劲地点了一下头。

陈孟还是不放心，又对刘大水的母亲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刘大水的家，骑车回去。

这里是一段砂石路，弯道又多，陈孟车骑得很慢。

在一个小坡上，两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在路中间晃悠着，见陈孟骑车过来了也没有避让的意思。陈孟只得沿着路边，迎面骑了过去。

“停下！”

陈孟听到身后有人喊，便把电瓶车刹住，转回头看见刚过去的两个人正看着他朝回走。他觉得似乎认识他们，却又想不起来。

那个两个人走到陈孟的前面，转身面向陈孟，其中一个稍胖的人猛吸了一口手里香烟，缓缓地吐出烟雾，冷冷地说：“我们正准备过天把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了！省我们一趟路了。你这小子挺有能耐啊，去年竟然让派出所把我们带走了。这个帐迟早我们要跟你算的。”

陈孟知道面前的两个人是谁了，是去年在路上打他的两个人！岁数稍大、身子胖点的是余大手，偏瘦年轻点的叫钱一百。

“不过现在我们不是找你算帐的，是有一件事要警告你！”没等陈孟开口，余大手又接着说。

“你有话就讲，我还有事！”陈孟不耐烦了。

“别的老板找人干活都是五六十块钱一天，你却给八十。你是钱多还是跟别的老板过不去？我劝你还是乘早把工钱降下去！如果你不听，到时会让你后悔的！”余大手把指间的烟蒂弹了出去，飞向陈孟的面门。

陈孟挥手把烟蒂挡到一边，从电瓶车上下来，把电瓶车放稳，一步步逼近余大手，眼晴放着两道冷光。

站在余大手旁边的钱一百往后退了两步。余大手没动，和陈孟对视着。陈孟猛地伸出一只手攥住余大手的衣领，吼道：“我找人干活给多少钱是我的事，你少说狠话吓我！给我滚一边去！”

余大手竟然垂着双手没动，等陈孟松开手后，才用手摸了摸脖子，咬着牙说：“小子，你给我等着！”

余大手和钱一百走了。陈孟骑上车回家，本来心情不错，可经这两人一闹，心情多少感觉有点糟。

陈孟到家后，又忙着逐一给愿意来干活的村民打电话，通知他们下午到高庄村民组挖树穴。

农历二月十一，午后的阳光已经不能用温暖来形容，它照在人身上，让人感觉热了。

在高庄村民组的地里，干活的人都脱了厚衣服，额头上还渗着汗。周廷富不像以前嘴讲个不停了，闷头挖着树穴。

陈孟现在脚已经好了，也拿了把铁锹干活了。他穿了件领子都有点起毛的白衬衫和一条洗得有点发白的蓝色牛仔裤，脚上穿一双旧运动鞋。虽然是一身的旧衣服，却一点也掩盖不了他的英俊和阳光。

“陈孟，你当老板，还干什么活啊？在旁边指挥指挥就行了！”

陈孟听到声音，抬头一看，高庄村民组长高广道正朝他走过来。

“高爷爷来了。”陈孟连忙打招呼。

“我来看看！”高广道笑了笑。

陈孟递了一支烟给高广道，还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着。

高广道吸了一口，看看周围干活的人，问：“你准备栽什么啊？”

“猕猴桃。”

“哦，栽猕猴桃好！什么时候栽？”

“现在挖树凼，明天就栽。”

“那肯定要浇水了？”

“是的，栽上后，肯定要浇水的。”

高广道对陈孟笑了一下，又扭头朝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我来顺便和你说件事。这么多天没下雨，庄子附近的那口池塘水也不多了，村民们家里都养着鸭呀鹅啊什么的，要喝水。他们对我说了，希望你不要从池塘里取水浇地。”

“当时，池塘也在流转土地以内啊？”陈孟心里一急，说了一句。他知道，不让从池塘取水就没地方取水了。

“凡事都要讲个人情，是吧？你把塘里的水抽干了，鹅鸭到哪喝水？再说，庄上的人到哪洗衣服？你想从塘里抽水浇地，从我这就通不过！”高广道突然变了脸色。因为他声音大了，不少干活的人把脸转过来，朝这边看。

“等下，我们再商量，好吗？”陈孟尽量压着怒气，低声说。

“好吧！”高广道答应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