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十五,雨。
天上的云层并不厚,太阳好像要出来的样子,可雨一直在下,虽然不大,却给人一种扯丝的感觉,密密的,柔柔的。
雨天,在农村里,要不是农忙时节,人们喜欢串门聊天。
双店村后天就要换届选举了,村民们更是多了聊天的话题。他们也就是在这时候真正感觉自己当家做主了,手中的那一票想投给谁就投给谁。想当“官”的人因为惦记着他们各人手中的那一票,所以这时候和他们亲近多了,说话的语气也变了。
就拿赵卫前来说,要是在平时,村民在路上遇见他跟他打招呼,他会看人分别对待。有点威望的,他会笑一下招呼一声;一般的,他会在鼻子里嗯一声;家穷老实的,他甚至是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偏一下。这两天,他变了。不管是谁在路上碰见他,他都会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甚至还会递上一支烟。他要是碰上一位有点脸面的村民,还会掏出打火机把自己递过去的香烟点上。
今天是吴红艳最忙的一天,因为赵卫前交给了她一个任务,让她把陈孟“赌博”的事传出去。赵卫前把她的“行动计划”都安排好了,让她在本村民组找几位话多喜欢背地里议论人去说,外村民组只能找和她处的还不错的人。
早上六点,吴红艳就起了床,梳洗打扮一番,泡了一桶大碗面吃了,出了门,撑着一把粉色的小雨伞,到庄子上的钱针家串门。
钱针就是曾经去给冯雪梅说媒的媒婆,六十挂零了,因为喜欢打扮,喜欢装嫩,远看就像五十刚出头。可是近看,已是满脸的褶子。媒婆的嘴,山头上的水,钱针当然生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有人说她能把死人说得翻身,咸鱼说得眨眼。她不但会说,还喜欢说。她听到的是根针,再从她嘴里说出去就成了一根棍。
吴红艳到了钱针家的门前,把伞收了,挂在旁边檐下晾衣服的竹竿上,走进敞开的大门。
“人呢?”吴红艳没见到人便喊了一声。
“在家。”钱针正在旁边的小房间里往脸上抹油。
吴红艳听到说话声,转脸见房门是关着的,就站在厅屋等。
房间的门开了,钱针探出身来,一只手在脸上抹着。“是吴老妹啊,到里面来坐!今天下雨,温度下降了,厅屋门开大了,风刮进来,冷!”
吴红艳笑着走进房里。钱针用脚把一只凳子往条桌旁挪了挪,让吴红艳坐。她自己又坐到条桌前,对着镜子,揉着脸。
“钱姐,你用的化妆品好高当啊!”吴红艳看着桌上摆的一堆精致的瓶子,惊讶地说。
“吴老妹在笑话我吧?这算什么高档的?一套才一千多块钱。以前我用玫琳凯,后来改用欧莱雅,这两年我一直用这牌子的。老妹你用的化妆品肯定比我的好多了!”钱针的眼珠朝吴红艳这边转了一下。
吴红艳看到钱针看她的眼神就知道钱针从心里看不起她,可她来是有目的的,话还是得说下去:“钱姐,我在家就用大宝、雅霜之类的几块钱一瓶的护肤霜,哪能跟你比呀?”
“你别这样讲。只是你家小孩在上大学,要钱花。不像我,小孩们都成家立业了,不要花钱了,老头子出去打工每年还能挣个三万五万的。”钱针说着把腰挺了挺。
吴红艳没跟着说,心里在想怎样把话题转到陈孟“打牌赌博”上来。钱针以为她不高心了就把话锋一转说:“你呀有时也是在哭穷,你家小孩爸爸年轻,挣钱还能比我家老头子挣钱少吗?还有你当村民组长,多少还有点油水吧?”
“当组长有什么油水啊?”吴红艳摇了一下头。
“村马上又要选举了,那些想当官的人不送点礼?听人讲,每次选举,村民组长都会收到烟酒什么的!”钱针已经抹好了脸上的油。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没看见什么东西。”吴红艳当然不会说收到过什么。
“你知道吗?听人说有不少人要选当过扶贫专干的陈孟当村长了。”钱针把声音压低,故作神秘的样子。
吴红艳没想到钱针先提起了陈孟,心里自然高兴,但还是装着不知道的样子,问:“我老呆在家里没听人讲。是真的吗?”
钱针心里感觉好笑,心说你吴红艳还真会装!你没听说,赵卫前还能不知道?他能不告诉你?别以为你和赵卫前的关系我不知道。既然你会装,我就会演。“是真的哦!看来赵村长要留心点了!”
昊红艳似乎感觉机会来了,忙说:“陈孟那么爱赌?能当村长?”
“你怎么知道他好赌?”钱针还真感到吃惊了,因为她听到的都是说陈孟好。
“在手机抖音视频里看到的啊!”昊红艳说着就准备掏手机。
“哦,那你找给我看看!”钱针连人带凳子朝吴红艳身旁靠了靠。
“你不玩抖音吗?”昊红艳边在手机里找着,边说。
“我很少玩。”钱针也把手机拿在手上。
“找到了!钱姐,你看!”吴红艳把手机伸向钱针。
钱针仔细地看完了视频,只听吴红艳又说:“有好几个陈孟打牌赌钱的视频呢,也不知是被人删了还是怎么搞的,现在就找到这一个!”
钱针看了看昊红艳,说:“看样子我们双店村就是这个命了,想撵走一个好嫖的,又要上来一个好赌的!”
吴红艳听了,只觉脸上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