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城，牢里。

杨万里腰身依旧挺直，不过神情有些憔悴，一脸沧桑暮气。

“杨大人。”

杨万里一愣，瞧着牢门外的李玄毅，急忙上前几步，脚步已经有些蹒跚老态，纳头就拜，赧然道“王爷，罪臣有负王爷所托，万死难辞其咎。”

李玄毅暗叹一声，双手虚扶，和声道“杨大人，没有到最后一刻这件事就还没有到见分晓的时候，眼下论罪早了些。枢密院的案卷记载我都仔细看了看，杨大人，究竟是什么事将你和定军引到了福王身上”

“王爷，罪臣一手将定军置于如今这种境地，委实没有脸再什么。”杨万里气短自责道。

“杨大人不必如此，这件事和我不无干系，眼下虽问罪的是杨大人，只怕下一次就轮到我了。”

杨万里一怔，长叹一一声，有些英雄气短的颓然道“王爷，罪臣查的起初和福王没有丝毫关系，原本只是在查官商是否有囤积货物，哄抬物价，或者与朝中权臣勾结扰乱商贸的事。当日罪臣查到一个大齐官商，名字叫徐进，在官商中很不起眼，行事也极为低调，但不论是货物还是银钱进出都很庞大，奇怪的是这样的一个人按在官商中应该很有名望才对，可是罪臣仔细盘问过好几个大齐官商，都对此人知之不详，最多也不过是听过这个饶名字罢了。罪臣动了疑心，不查则已，查到的东西简直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李玄毅眉头一皱，轻声问道“怎样”

“回禀王爷，这个徐进不但有行贿之举，而且有通敌之嫌，最可怕的是罪臣跟踪线索一路追查下去，竟然发现此人与大齐皇室中人有很隐晦的关系。”

“福王是这些线索第一个指向的皇族中人，而紧随其后应该还有旁人。”

“行贿之事屡禁不止，时有发生，暂且不了。这个徐进的通敌之嫌，通的是什么敌”

“这个就是罪臣在追查的事，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推断王爷的定军也是徐进资敌的消息之一，只是还没有等罪臣找到确凿证据的时候，随后发生的这些事微臣也没有预料到。”

杨万里微微一顿，低声道，“这件事事关重大，牵扯到大齐皇室，微臣不敢贸然惊动朝廷，只有先暗中查访。原想等有些眉目之后再和王爷商量，所以并没有告诉别人，怎知会有这样的结局。”

“为何枢密院的日常书案记载都没有这件事”

杨万里苦笑一声，道“王爷，这就是罪臣老眼昏花，福王身死，禁军接管枢密院之后，罪臣才发现手中竟然没有关于徐进这个名字只言片语的记载，所有摆在明处的证据竟然不过是和商正衙门一案藕断丝连的一些琐事。罪臣原本打算兵分两路，一路追查徐进，另一路追查皇族之中与徐进有关系的人。微臣越查下去，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徐进好像是个鬼影子，只有名字，但没有这个人。等罪臣起疑时便传来福王自尽亡故的消息，一切都太过巧合。福王出事之后，从枢密院搜出不少微臣的手谕，恕罪臣愚钝，罪臣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签发下这样的手谕，但白纸黑字俱在，却是多了几个，也少了几个。”

“是追查问责福王的手谕”

“正是。”

“多了几个，又少了几”李玄毅暗自沉吟，道，“杨大人还能想起定军和枢密院中谁能见到这些手谕”

“王爷的意思是定军和枢密院有奸细”

“有奸细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不会假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安插在这两司衙门中的。杨大人，这次的事环环相扣，看似简单，但既要能伸手入巡检司和枢密院，又能算计福王，这样的人很难对付，一不心就回乏术了，切记。”

“王爷，罪臣明白轻重，福王身死，明面上是被罪臣逼死的，这件事做不得假，怪只怪微臣有眼无珠，看不清背后的虚实，王爷也不必大动干戈，罪臣有负王爷，但初心未改，如果能以臣一死让背后的人显出踪迹，也算臣死得其所。”

“杨大人稍安勿躁，不到最后一刻，怎能轻言生死”

杨万里自嘲一笑，喟然叹道“在牢里这么久，微臣也终于想明白了，可叹当日章大人劝微臣弃案不查的时候，臣还了几句不客气的话，如今再想，只是臣目光短浅，看不透豪城里的真假虚实。”

李玄毅和颜一笑，轻声道“皇上恩准押后，这段时间里李立一定会想法设法替杨大人鸣冤脱罪，要分生死也不在当下，杨大人，请等我几日。”

杨万里没有推辞也没有言谢，沉声道“罪臣多谢王爷，不论生死，微臣不后悔与王爷一番相交。”

李玄毅轻声劝慰了杨万里几句，径自离开牢。出了大牢之后，不用李玄毅怎么仔细分辨，就能看见不远处有人影鬼鬼崇崇的转来转去。李玄毅淡然一笑，是时候布局了。

皇宫，月诸湖。

几个人站在井亭边，随意的用手中的点心喂着湖中的游鱼。游鱼五颜六色，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听玄楼这几在查宗伯的案子”吴王李玄隆淡淡问道。

“王爷没有听么”一个中年男子道。

“听了。”李玄隆将手中的点心整个抛入湖中，拍了拍手，看着一旁沉默少言的中年男子，淡然道，“就不知道玄毅查的怎么样了。”

“个中详情我也不甚知晓，定王爷是来找过我，问了问宗伯杨万里的事，不过也没有多什么。”

“是么我听人起都卫和都骑两营这些都有奔波”

中年男子眉头微微一皱，叹了一口气道“王爷，定王爷亲自所请，无论如何也该帮玄楼一把，王爷可是觉得不妥”

李玄隆打了个哈哈道“怎会不妥，换做是我这个为兄也一定会帮玄毅这个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