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岭。
这是一座海拔约八百米的山。和它背后巍峨的群山相比,这点高度算不了什么。
半山的山谷之中,高山族的寨子掩映在密林之中。寨子一旁的瀑布飞流直下,发出轰鸣。
这里住着五十多位高山族人。十几座吊脚楼散落各处,没有专门的围栏围成一个寨子。
她们就是和英子部族发生过火拼的部族。
对山下的人,高山族天然抱有敌意。
是的,这些生活在高山峻岭之中的人,很久以前原本也是在平原丘陵地区的。是被那些强大的后来者一步步赶进了深山。
不过现在她们已经适应山上的生活,已经不想离开高山了。
部族首领是一位称作杉嫲的中年妇女,四十多岁的年纪。原本还算白的脸上布满刺青,成了一张花脸。刺青在脸上对称布置,从耳朵中部开始,向鼻子画一条直线,再往下环绕嘴唇,在嘴唇的下边和另一侧的线条相接。
这样一道又一道的刺青布满整个脸颊,中间还有竖向线条从脸颊直达脖子底部。
她们就用动物的骨刺挑破皮肤,再用天然的植物色素染色,等结痂并脱落以后,刺青就完成了。
所以,刺青的过程是很痛苦的。
但高山族的女人都会忍痛做出这种古怪的图案。
没有刺青,意味着死后不被祖先收录,回不到部族的怀抱。
那些外来的妇女以及男人,是没有资格刺青的。
这日,杉嫲正在吃晚饭,打猎回来的阿牛报告说这几天两次追赶猎物深入了山下人的领地,都没有碰到任何人。
“说明你运气好。”杉嫲并没有停下吃饭,随口答道。
十几年前,高山族抢劫了山下的两个女人上山,引发了一场大战,结果高山族的人吃了亏。这以后,高山族的人尽量不主动去惹事,以免引火烧身。
不过这许多年高山族人丁兴旺,增加了很多人口,实力比以前大增。
“不是啊,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阿牛道。
“哪里不对啦?”
“就没发现她们出来打猎的踪迹。”
“哦?”如果是这样,杉嫲倒觉得有点蹊跷。
不过也就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疑惑而已。难不成,一个部族会凭空消失?
“这两日你潜下山去探一探吧。注意安全啊。”杉嫲道。
“是。”
——
阿牛第二日没有随队打猎,而是天刚亮便悄然下山,往红花寨前进。
一路上没有碰到红花寨的狩猎队。
傍晚时分,他抵近了红花寨,发现这一带了无生气,一直到了寨子外面,还是没有看见一个人。
于是他壮着胆翻墙而入,发现里面是一座空寨。
蜘蛛在房间结网,地面蒙着一层尘灰,这里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
天色已晚,他决定就在寨里面过一晚,明日赶回去向首领报告。
次日天亮,阿牛觉得既然来了,不要急着回去,索性再摸到前面的夸瓦族看看。
来到夸瓦的营地,他像当初王隽那样,悄悄爬上了一颗大树,朝寨子里张望,想探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来。
观望了许久,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于是他溜下树,小心离开,回去复命了。
——
“你确定红花寨已经没人了?”杉嫲站在窗口,眺望红花寨的方向,仿佛想让视线越过崇山峻岭,亲眼目睹红花寨的场景。
她旁边,站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壮汉,方脸宽额,虎背熊腰,两道浓黑的眉毛斜斜扬起,很有威势。
他是杉嫲的儿子洛炳。
当年,还是少年的他,掳掠了两名山下的少女上山,触发了山上山下的血拼。其中一位少女,正是桃花的母亲杜鹃。另一位是乌丽。
杜鹃被救走,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辗转打听到杜鹃死去的消息后,他认为这是她们的族人将她处死的结果。因为,他知道杜鹃是爱自己的,这很可能成了杜鹃的一宗罪。
他把这笔账记下了,期盼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报告首领,确实有段时日没人住了。房间里结满了蜘蛛网。”阿牛道。
“哦。会不会她们搬到浅水湾去了?”
浅水湾,就是夸瓦的住地。因所在的滩涂水浅而得名。
“我去了浅水湾,没觉得那边的人更多了。”阿牛道。
洛炳道:“人多人少你一时半会儿怎么看得出来?我问你,夸瓦的寨子里面有没有新做的房屋?”
阿牛道:“应该没有……,确实没有。新做的房子看得出来的。”
“你确定?”洛炳追问。
阿牛想了想,点头道:“确定。”
洛炳立即精神焕发,转身对杉嫲说道:“阿妈,我有个想法,可以趁机消灭夸瓦族。”
杉嫲站在窗口没有回身,淡淡地说道:“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啊。为一个女人轻易开战,值得吗?”
洛炳道:“不只是为了杜鹃。山下的夸瓦族始终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有机会消灭她们,我们的日子便会平安得多。阿妈,少了红花寨,我们的势力就和夸瓦相差不大了。”
杉嫲慢慢转过身来,朝阿牛说道:“你喊上一个人,去红花寨周围三十里的范围探一探,看看有没有红花寨的人。最好能搞清楚那些人去了哪里。”
“是!”
——
夸瓦族寨子。
代玛向夸瓦报告说,异族人根本没有住进红花寨去。
红花寨,是英子部落的所在地。
“要不,我们去把红花寨占回来。”代玛建议道。
夸瓦摇头道:“不要这样,答应了给人家的,不能再夺回来。”
“反正她们也不要。”代玛有点愤愤不平。
“那也不能不打招呼就占了。”夸瓦道,“再说,我们的人不要再分散了。河北现在来了人,看起来想在那里安家了。”
代玛吃了一惊,说道:“这不是来抢食吗?我去把她们赶走。”
夸瓦道:“北边的人不好惹,还是慎重行事为好。明天我派人去交涉,让她们早点离开,不要离我们太近。”
“是,听姨妈的。”
——
自从人数一再翻倍后,学习已经停了下来。后来的人看见连老黑都能正儿八经地数数,十分羡慕。
王隽认为,族人们有那么高的学习热情,那是难得的。
至于学国语和取名字,完全是一种时髦。
这也说明了众人对知识的崇尚。
知识就是力量这样的道理大家不懂,但用鱼笼捕鱼可是大家都见证了的。
有知识就有鱼吃,道理就这么直观。
这段时间比较忙,学算术和汉语,可以让美琳桃花几个学得比较好的先教一些她们学到的东西。大规模的教学和培训,就等建好了新家再说。
——
出窑了。那些烧好的陶器一件件拿了出来,
王隽拿起一只碗,端详良久,总觉得品质很不理想,有所欠缺。
欠缺什么呢?
欠一把火吧。
村里有个老前辈会烧红砖,改革开放之前,经济落后,镇上使用的砖,都是土法烧制的。他曾经和王隽说过,烧砖的关键是掌握火候。火候不够,烧出来的砖强度低;烧过了,砖会发青,强度也不行。
当然,有专门烧青砖的窑,烧出来的砖全是青色的,那和烧过了火发青的红砖不同。
专门烧制的青砖是比红砖更好一些的建筑材料。烧青砖的过程中要在砖坯上面淋水的,快烧好的时候还要封窑。而烧红砖是不封窑的。
当时王隽小,不明白他说的道理,现在想起这些话来,似乎有一些指导作用。
再看自己拿回的石灰石,握在手上,也有点不太对头。
王隽让人端了一碗水过来,把石头泡在水里。
碗里的石头立刻嗤嗤作响,很多的热气从石头表面往上冒。
一旁的美琳吓了一跳。
“这石头过了一晚了,怎么还这么烫,把水都烫开了?”她觉得不可思议。
很快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王隽道:“石头早冷了,这是矿石和水发生反应,放出来的热量。”
当然,他的解释这些人不会懂的。
过了一阵,水化反应停了下来,王隽用树枝捅了捅石块,发现中间还有一块核没有融化。捞出来一看,明显是没有烧透的原因。
这说明,英子建的这个窑,还有烧陶的工艺是有问题的。最大的问题是温度不够。
这个,王隽得好好思考一下怎么进行改进。
“这个石头怎么就化掉了呢,真奇怪呀。”众人无不惊讶。
英子问王隽:“石头烧来做什么?”
王隽道:“作用可大了。这叫石灰,和砂浆和在一起,就成了新的石头。”
“是吗,有这么神奇吗?”英子半信半疑。
“你知道的,之前我用粘土掺沙来砌墙,用石灰拌沙来砌,强度会大很多。关键的是做好以后石灰不怕水,不透水,这一点很重要。”王隽向英子解释。
“哦,知道了。”
这是一种比粘土好得多的建筑材料,至于其他的,她暂时想不到。
出窑很快就完成了,下面清理,打扫,开始下一窑的烧制工作,无需英子亲自督导,交给靓仔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