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降江东是肯定要招的,怎么招,具体什么条件,这些需要刘备回来拿主意。
具体尺度的把握,各人心里也有一杆秤……可这么大的事情,也只有刘备能来做主,也只有刘备能把江东带来的收益分配圆满。
这个提案没必要深入讨论,你说的越多越全,把刘备要做的说完……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此关羽两个提案,重点还是邓国封邑改易为南海郡。这一改,还会带动唐公主的封邑更改,作为对称,她也可能也将获取实质的封邑。
就封邑改易一事,田信启程回荆州前就有相关书信,由关姬转交关羽,已在高层小范围讨论过,也到了刘备许可。
改易是肯定改易的,可牵扯的人力、物力需要交割干净。
议案讨论前,关羽先定基调:“当年孝先欲革新兵制,征得陛下同意,才创立北府。为方便孝先养军,施行府兵制度,才假借公主封邑之名,授陈国实土。孝先建功于东征、北伐,屡有增封,才有如今邓国千里疆域。”
说着扭头去看田信:“孝先,我之言论可有不妥?”
连自己女儿封邑都黑,田信还能说什么:“正如大将军所言。”
关羽又问:“士衡公也是当年亲历者,可证真假。”
庞林微微颔首:“确有如此说法。”
关羽才看向一众侍中、议郎、各种议事大夫:“因此,邓国改易,有国土疆域、人口、物力、北府四方面要详细议论。首是疆域人口,经陛下屡次酬功加封,邓国已有南阳之半,足有十八城,户十三万,其中北府兵户五万。”
“南海郡有七城,有口三万五千户;缺少十一城,四万五千户。诸公,以为该从何处割补?”
“大将军,陈公转封南海,路途遥远,恐不利于治理封国,及统辖北府之众。”
这时候宗正卿刘豹开口:“本官以为,岭南荒芜偏僻之地,不应改易南海。零陵、桂阳二郡,及江夏郡皆是佳选,诸公以为如何?”
见改易目标要变,关羽纠正:“邓国改易南海,乃陛下首肯之事。若诸公以为南海不妥,欲另改他地,就非我等能议,应请陛下裁定。”
刘豹皱眉:“南海偏远,中土有若变故,待陈公来时,必有延误。”
作为刘协许昌朝廷的汉家议郎、阳泉侯,刘豹追随刘备以来,该有的见识还是有的。
现在吞并江东,与魏的战争容不得失败。
他目光扫一眼朝堂,关羽是不可能再出征了,在座的将军里,庞林是田信的护军出身,没有较硬的战功;而卫将军赵云,让赵云守御方面,可保方面无忧;让赵云去打仗,能保证不败……但胜利,有些悬念。
以现在汉魏之间的形势来说,汉军的不败,就是败;魏军的不败,就是胜利。
朝外的张飞、马超,都很难充任决战统帅。
将心比心,谁愿意离开中原花花世界,去岭南不毛之地?
这肯定是田信的避祸之举,都已经提出,朝廷只能答应。可难免的,这种事情轮到自己头上,自己也会失望很久……也就别指望接下来的战争里自己出手。
自己都如此负气,田信怎可能心平气和接受改易?然后又充满干劲的来北方统兵?
汉军现在很尴尬,缺少一名代替关羽、田信的决战指挥者。
这跟北伐归来时的规划很不同……谁也没想到关平会败的那么惨,谁也没想到满宠一把火会烧掉江东的士气,而燕王刘封的自尽,更加速了汉军的兵权危机。
刘豹的担忧被关羽忽略,不做回应。
难道没有田信,还打不赢一场关陇决战?
关羽是真心不想让自家女婿沾染胜利,胜利越大,汉内部的危机就越强烈。
需要营造一个平静的过渡期,把田信封到南海去,自能平稳过渡。
关羽目光触及,撤掉军职担任中大夫的郭睦开口:“可并苍梧郡于南海,如此有城十八,户也近有八万户。”
这些户口是士家、江东统治时期的版籍数据,肯定有各种原因造成的缩水。
交给田信来治理,三年间,这八万纳税的户口最少能翻一倍。
谁都知道郭睦额头写了个宋字,这样一来封国疆域、人口问题解决,就剩下物力、北府方面的交割。
北府是个编制,随时可能更换个名称,换个名目继续存在。
田信不愿意交出北府兵,那朝廷只能拿走北府番号、编制;北府兵将以陈国兵的番号继续屯种在原地,甚至可能会追随田信去开发岭南。
所以北府兵暂时不需要动,唯一麻烦的是物力。
见讨论到交割物力,等待许久的吕乂见机开口:“殿下,陈公交割邓国封邑,可否补交麦城木坊、丹阳铁坊遗漏税金五亿八千万钱?”
五亿八千万,除以一百,就是五百八十万个直百钱。
现在要铸造这么直百钱,大概需要三万汉斤的铜。
捞不到这么多现成的直百钱,弄三万斤铜也不亏。
刘禅惊讶,第一次听闻这种事情:“税金?”
“正是,陈公麾下以物易物,逃避金市,令臣难堪由来已久。臣计算木坊、铁坊三年以来产量,不计关税,应有商税五亿八千万。”
吕乂说完额头贴在冰冷地板上,殿内落针可闻。
刘禅看着这个常年玩伴,又扭头为难询问:“孝先兄长如何看?”
“既要交割明白,这账算清楚也好。”
田信也回头看刘禅,理解他的为难,所以口吻平静:“不过税金有许多说法,可否容我详细说明白?”
刘禅赶紧回答:“正该如此,兄长明言。”
“是,想来殿下与朝中诸公也知民间缺乏钱币,升斗小民更是缺乏钱币。故我所卖器械,皆由郡县担保,使百姓服役折钱。百姓农闲时要服徭役,还要服我之工役,以役期冲抵钱币。”
“是故,我无钱,百姓也无钱,只有役期。”
田信余光察觉关羽的脸色黑了,也看到面前赵云脸上笑容僵了,田信对赵云露出个笑容:“例如织机一项,每台织机折算一户十年工役。每年工役除去徭役、农忙之余,约有六十天。”
“这前后才一年时间,如今交割物力,每户还欠我九年工役,合计五百四十天。今交割民户于朝廷,太子,这工役该由我征用,还是朝廷征用?”
刘禅沉默了,农闲时的工役,如果继续由田信控制,这些人跟陈国国民、田氏部曲没区别。
可如果由朝廷接手,那就要偿还折算为工役的钱。
此前百姓工役折钱抵充织机物价,虽然服役,可不管徭役还是工役,都是被官府组织起来在家乡附近工作,或者平整土地,或者进行水利工程,最终获益者依旧是当地百姓。
所以百姓乐于服役,乐于用工役折钱购买织机。
现在这个账目置换后,等于朝廷出钱买了织机,再由百姓向朝廷以工期折役的方式赊买织机。
可朝廷没钱,难道继续由田信控制这些赊买织机的民户?
再难道逼着百姓上缴织机、工具,把账目强行勾销……你敢逼迫百姓放弃财富机器,百姓就敢带着全家老小跟田信迁往南海。
乱世之中,农民有一种流民趋势,为了活命和更好生活,对故土并无太重的眷恋情节。
见刘禅不语,田信又看吕乂:“既然吕君算出五亿八千万,以三十税一来看,折算工役也就二十天。如今赊欠织机者一万五千户,交割于朝廷,每家尚欠五百四十天,减去朝廷税金折役二十天,应有五百二十天。”
说着田信侧头去问庞林:“士衡公,当时每日工役折钱几何?”
庞林不假思索:“当时我等要计较子钱利息,公上慷慨不与计较,故每日工役折钱二百。工役期间,公上提供食宿。”
“是啊,二百钱,两个直百钱罢了,加起来还不如一个蜀五铢重。”
田信见大殿里几百人静悄悄听自己算账,也感到荒唐:“仅木坊织机一项,就有一万五千户,五百二十天,二百钱,合计应是十五亿六千万钱。这是朝廷应偿还于我的,若不愿,可征收织机,销毁于市,就此了账。”
“另丹阳铁坊账目也需细细核算,吕君可愿再听?若不愿听,我也明言,前后朝廷应予我近四十亿钱。折合四千万个直百钱,也就二十余万斤铜。我也体谅吕君铸币工序繁复,不妨交割铜料,我也好铸造器械。”
关羽脸始终黑着,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吕乂,忽视王连的祈求目光。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朝廷看着办吧,要么拿出四十亿钱,要么暂停改易。
整个荆州、湘州今岁的上计,撑死也就五十亿钱的预算,这钱是各种税租布帛、粮食折算来的总数据;其中粮食一项还要另算,因此真正受控的钱币……不到五亿。
至于岭南交州、广州,整个前汉、后汉,这片地方前前后后才缴过几个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