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韬又开始早上的朗诵表演,木子风觉得有点慢,不过慢一点,字写好一些也好。
中途休息的时候,文韬问道:“子风啊,这论语的意思你都知道吗?”
木子风在屋里伸展筋骨,说道:“七七八八吧。”
“那先生问一句,你回答看看如何?”
“问吧。”原地俯卧撑做起。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句什么意思?”
“这简单,孔子说,学了的东西时常温习,不也很高兴吗?”五个俯卧撑。
“好好好。那子曰:礼之用,和为贵。”
“就是礼的应用,和谐恰当最好。”
“不错,不错,意思对了。那子曰:君子不器。这又何解?”
“器就是器皿,孔子是说,君子不能像器皿一样。意思就是君子不一定要做官,做其他行当也是一样的。君子是一种品质,人人都可以成为君子,君子不一定是某一类人。”
文韬想了一下,又指着书上的一句,说道:“学而优则仕,何错之有?”
木子风停下来,想到就是科技文明到了他那个年代,做官还是香饽饽啊。木子风问道:“那大学子,你知道怎么做官吗?怎么做一个好官吗?”
文韬满怀热情,说道:“我若为官,必当尽忠陛下,辅助陛下治理天下,为百姓造福。”
木子风笑了笑,问道:“那假如陛下让你在天下所有的官中选一个,你觉得你最适合做什么?”
文韬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瞒公子,我一直想进入中书省为官,我想凭借我的学识一定能做好的。至于什么职位,我,我听从陛下安排。”
木子风揉揉太阳穴,这人没救了。
文韬见木子风久不说话,就说道:“木公子,你如此聪慧,世人对你误解太多,若是你跟着在下好好读书,将来定是大梁的栋梁之才。”
木子风停下,活动活动手脚,回头对文韬说道:“这个世上想要做官的人很多,但是不想做官的人也有,你知道都有谁么?”
文韬满怀崇敬,说道:“你说的是沈老夫子吧。他真是一心向学,三位陛下请他出山做官,但他都谢绝了。这样的人真是清风道骨,圣人也。”
“那我也是圣人了。”
“木公子,这可不能胡说啊。”
木子风揉揉手坐上炕,说道:“我哪里胡说了,我也不想做官。不做官就是圣人,这不就是你说的吗?”
“这怎么会一样呢?老夫子博古知今,世所罕见,七十高龄还能手不离书,谆谆向学,真是我辈楷模啊。木公子,你,你若是当下好好学习,我虽不敢保证让你能成为沈老夫子这样的圣人,但是比之在下那是绰绰有余的。”
木子风摇摇头,说道:“谢谢啦啊。不过,我就学三天。我哪有时间把功夫花在这上头,花花世界正等着我去临幸。让我在书里找什么颜如玉,黄金屋,还不如我自己出去找呢?”
“什么颜如玉,黄金屋,书里怎么会有呢?木公子,你还要好好读书啊。刚刚,在下看了公子写的东西,这是公子自己自创的字体吗?”
木子风指了指桌上的纸,说道:“你说这个啊。对也对,不对也不对。反正这是我写的。”
“公子怎么会想到自创字体呢?”
木子风无语的说道:“你不觉得小篆实在太难写了吗?笔画又多,歪七扭八的立不起来。正所谓,见字如见人。字写成这样,这人不还软趴趴的没力气了。你看看我写的字,这才是男人该写的字。越写越有力气。看看。”
文韬笑道:“见字如见人,公子这话说的妙啊。小篆确实笔画多了些,但是还不像公子说的,什么软趴趴的。公子为什么不用毛笔写,而用炭笔写呢?毛笔可以写公子这样的字体吗?”
木子风说道:“这叫楷书,后面这里,潦草一些的叫草书。中间这里,亦正亦草的叫行书。毛笔当然可以写了,不过写任何字体都要练习,不练习怎么会呢?我为什么用炭笔,当然是因为我不会用毛笔啦。当然,你不觉得炭笔写的会快一些吗?”
文韬拿着炭笔,说道:“公子用炭笔写得字倒是小一些,一张纸可以写更多的字。”
木子风点点头,说道:“也算是一个优点,不过一张纸不能写得太满,要间隔开一些,旁边要留白,这样阅读起来才不会满眼字,看都把人看累了。”
“那这些符号就是留做空白用的吗?为什么不直接留白,而画上这些符号呢?为什么有的地方有符号,有的地方没有?”
木子风揉揉太阳穴,好累啊。“总而言之,这叫标点符号。它的作用就是规范断句。子曰,后面的两点是冒号,意为提示接下来的内容是孔子要说的话。冒号后面还有双引号,前一个,后一个,就是把说的话括在引号里面。学而时习之的后面,这个小蝌蚪一样的符号叫逗号,一句话在句中断句用逗号分开。不亦说乎后面这个符号叫问号,就是提示句子太有疑问、反问等语气。后面这里有一个小圆圈,这是句号,一句话完结了用句号。还有这里,一个点一个逗号组成的叫分号,用来断开句中并列的内容。比如,这句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这句话中就用了分号,分开两句并列的内容。还有,还有,我找找啊。还有这个,这个叫感叹号,它和刚刚的问号一样,都是为了提示句子的语气。感叹号表示的是感叹的语气。”
木子风喘口气道:“差不多了,你再问任何问题,我都不会再回答你了。”
文韬叹为观止,欣喜的说道:“木公子,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木公子在读书一道上真是下了功夫了,妙啊。这符号不言自明。”
木子风转了转脑子,说道:“既然你觉得我能做你的老师,那你把刀鞘给我,凭什么你有刀鞘,我没有。”
文韬笑笑道:“虽是如此,这刀鞘是令尊所赐。我曾向他承诺,刀若归鞘必是木公子学成之日。现在,木公子还稍欠火候,不急不急。”
木子风准备言语讥讽之时,马三宝回来了。
“少爷,大事不好了。小考名次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有什么好不好的?本少爷又没考,我还能上榜不成?”
马三宝吞吞口水,说道:“不是,是小少爷,小少爷没上榜。”
“这很严重吗?”木子风不明所以,考试谁没不及格过啊。
文韬说道;“子云是丁社,若是没上榜,就不能升社了。”
木子风不以为意,说道:“他才学了半年,有什么奇怪的?晚间的时候,做些吃的送到国学馆,告诉他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了。唉,前几名都是谁啊?”
马三宝点点头。又说道:“第一第二是沈家兄弟,第三是宋启良。”
木子风看向文韬,只听文韬说道:“沈承德、沈承弼?哦,宋启良是宋家的庶出子,在国学馆读书已经十八年了。”
木子风咳嗽了几声,没事,没事,他都读了快二十年了。木子风问道:“那王良才排第几?”
“第五。”
文韬嘀咕道:“第五。莫非良才兄得过沈老夫子亲授?”
“咳,文先生。”
文韬回神,看向木子风。他说道:“木公子,我们继续吧。”
木子风让马三宝出去,他坐回炕上,思索了一番说道:“文先生,我读书不是为了做官,我也从未想过做官。但是我理解你想要一展抱负的心情,我曾听过一饱学之士感慨,有一番做官的心得。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木子风说道:“人不管身处何境,只要……”
“木公子,文韬昨夜已经大彻大悟,今天再得你一番开解,我已明悟。圣人的话我读了不少,可却没有你懂得透彻。什么第一学子,盛名累人。公子,今后文韬还要多想你请教。”
木子风受宠若惊,说道:“向我请教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公子,外人不识得你的真面目,流言蜚语不断。可是公子在这一方天下能不被所扰,清心学问,又有饱学之士传授心得学问。木公子已然有君子风范,当真是……”
木子风赶紧摆手,说道:“打住,打住。你这糖衣炮弹太甜了,我受不了了。再吹我就上天了,你还是吐槽我几句,我比较安心。”
“何为糖衣炮弹?”
“你夸我的话就是包着糖衣的炮弹,我吃起来很甜,但是多了就内伤了。正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我虽然喜欢听好话,可是你的好话太不切实际了。第一,我不是君子,但我也是小人,更不是伪君子,我上面都不是。第二,我在家里不是做学问,我最讨厌做学问了。第三,外人说什么,我从来不理会。那是因为他们说的从来都不是事实的全部。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赶紧赶紧,今天我要把《论语》手书完毕。”
文韬笑呵呵的听着,他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人都有志向,文韬想要做官,那木子风可以做什么呢?出身将门的木子风本是可以投身军伍的,但是现在的木子风绝对不会想要拿起刀剑在刀光剑雨的战场中实现自己的价值。
木子风没了当初的排斥,他开始在世间随波逐流,成为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角。仿佛是一个标点符号,时而问号,时而感叹号,从未给自己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但是再小的标点符号,也有它不可或缺的作用,没了他,看不懂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