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见，这就是一颗封在琥珀里的眼珠子，除了猎奇、好看之外并无其他神异。”白华把眼珠子递回给白九龙说道。

鱼已经放到盆里去腌，白九龙和新叶、拾里从厨房里出来，把得来的眼珠子交给白华鉴定一番，毕竟她活得久了，见多识广。

但得出的结论却让人大为扫兴。

“这样啊……”白九龙脸上没了兴奋，只是沉思片刻，就拿起眼珠子往石桌上一磕。

咔啦啦——包裹眼珠子的琥珀碎了。

“你做什么？没有用拿来收藏也好，金色的眼睛多少见啊！”白华满脸可惜地说道。

这个眼珠子瞳孔是如赤金一样的颜色，就算是减去了琥珀的混色，也十分好看，想来当初那作者把它封入琥珀也是见它好看，如此被白九龙毁去就太可惜了。

“这是人的眼珠，能死了还被封在琥珀里也是个人才，本座可以认为价值是在这个人身上，把他/她复活了正好给本座打工。”白九龙一脸平常地说道。

直觉告诉他，这颗眼珠的主人很不简单，只是一个时光回溯就能得到一个了不起的手下，是超级划算的买卖。

白九龙伸手轻轻触摸在露出来的眼珠子上，时光回溯。

在白华抽搐的嘴角和拾里的大惊失色中，一个赤裸的女人就凭空出现在了石桌上，白九龙的手指还斜斜点着她的眉心。

两只金色的眼睛无神地看着白九龙。

就像是历经了几个世纪的孤独，曾经灵动的灵魂早就如一滩死水。

拾里身形一晃就原地消失，两秒后再次出现就拿着一张床单披在了女人的身上，顺带推开白九龙的手，急切地说道：“先、先生不要看！”

白九龙偏过了头，不去看她，并说道：“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以时光回溯来复活人，要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比如说不是意外死亡的，就只会把人在死前的一刻复活，大概是不想随意剪去别人的人生，操控他人的记忆。

女人看着白九龙这个活人，这时才回过神来，撑着石桌起身，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沙哑地问道：“南陨……可还好？”

拾里慌张地把滑下来的床单往女人的锁骨上提。

白华此时也严肃了起来，因为她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到了不下于极乐天魔的威势，要是在这里起了冲突，灵江城怕是保不住的。

“南陨，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那些火山将喷未喷，有记载以来憋了一千年都没有过喷发，但总让人提心吊胆。”白华给她解释，并正色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请正式说明你的身份。”

女人脸色未变，一直都是一副死鱼眼的样子，倒是可惜了那双金色的漂亮眼睛，她谢过拾里，自己把床单裹在了身上。

“料想得到，要是南陨出了问题，你们未必可以安然待在这里。”女人深深看了白九龙一眼，对于这个睁开眼就看到的第一个人，有着深刻的印象。

大概是有三百年没有见过人？还是五百年？记不清了，反正在那段晦暗的时光里，时间对她已无意义，最后再也坚持不下去，想着只要自己的尸骨还在就还能镇压南陨诸火山，就打算自我了断，没想到还未下手，一转眼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活人’。

“我是墨車。”墨車嗅着新鲜的空气说道，几百年被约束在地宫，她都已经忘记外界的空气是什么味道了。

“嗯？黑车？”白九龙摸着下巴玩笑道。

……………………

一千年前。

无数星辰自高天坠落，即使全中原的太极武者舍身相撞使得己身粉身碎骨，也只是稍稍减缓了陨星的冲击，最终落在中原南方，成了如林的火山群，未能一刻间倾覆世界。

可墨家诸位推算得出，那些火山在七年后就会一齐爆发，彻底摧毁中原众生，届时所有生物都会在炽热的火山灰与岩浆中哀嚎着死去，就算是幸存的太极武者也不能幸免。

东方有封闭海域数万年之久的海怪，西方有隔断地平线的沙尘暴，北方有杀之不尽的野蛮人，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南方出去也是海，就算没有这些火山，也是他们的‘天涯海角’，再也无处可去，这些火山只是将他们逼上绝路的最后一根稻草。

站在新命名的‘南陨’边界，墨家当代巨子——墨車目光沉重，向身后问道：“南陨……原来有多少人定居？……”

“有三座大城、镇数百、村无数，最少……”一个老者捏着拳头说道：“最少也有四百万人……”

“……”墨車沉默片刻，仰天叹道：“四百万……我记得，中原有四亿人口，东流两百万，西荒三百万，北漠两百万……是不能再死人了……”

“传令下去，集结所有墨家弟子，在南陨布下‘周天定轮大阵’，镇压南陨诸‘死星’。”墨車沉声说道。

周天定轮大阵自远古传下，能将大地碰撞之动能转移到一处加之吸收热能向高空倾泻，专门对付地震和其衍生的火山喷发，如果能在南陨布下一个前所未有的、彻底囊括整个南陨地界的大阵，世人就再也不用担心这些火山能毁灭世界。

身后老者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墨車的背影鞠了一躬，他知道维持如此规模的大阵，全天下就只有修为已达天人的墨車能作为阵心，也只剩下她能作为阵心。

墨車全身焦黑，不成人样，披上了巨子大衣也看不出往日之风华绝代。

她比所有人都要强，就算和所有同辈一同自不量力地去阻击陨星也能活下来，但也只是活下来，并不能挽天之将倾。

……

六年后。

南陨中心庞大的地宫之中。

墨車坐在地宫中心的高台上，穿着朴素，最后一次训诫墨家众弟子。

“此次劫难，天下太极舍身取义，已去之八九，没有了高层镇压，天下即将大乱，你们要明亮眼目，择一贤明君主辅佐……”

众人间有了骚乱，他们墨家向来都不是朝堂之人，实在不愿跟王侯将相厮混。

“听我说。”墨車沉声说道。

墨車是他们最敬重之人，他们也都闭嘴下来，安静听讲。

“人力终究有限，以肉体凡胎撞击陨星这种蠢事我不想再看到，只有一个最为鼎盛的王朝才能集合天下人的力量发展物力，无论是远古记载的能毁城灭地的‘原子弹’还是能飞出星空的‘火箭’‘飞船’都得要天下人一起努力才能见到一点复原之曙光，一门一派各自为政终究耽误大事……”

“……”众人沉默不语。

“墨家在我之后，就解散吧，无论身处何处，只要是为了全人类做事就好，不必再挂墨家之名。”

“巨子！”众人大惊。

“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一些人会听我的话……”墨車环视众人，经过六年，她的伤势已经恢复如初，面容华丽却没人敢冒犯于她，纷纷低下头去。

“也有人不会听，既然如此就无需再将你们绑在一起，那样最终也会闹出矛盾，还不如各走各路，墨家之精神不冠以墨家之名依然存在，日后不肖子孙犯了事也不得污了我墨家之名讳。”

……

听过墨車的临终训话之后，墨家众人走出地宫，退到远处。

只过了半天，天地间一声轰鸣，在地宫上方就出现了一道纵贯天地的红色光柱。

四周躁动不安的火山也平静下去，灼红的大地渐渐冷却。

众人深深地向着光柱鞠躬，知道自家巨子已经开启了大阵，就算一时不死，也要永远困在这里，直到寿元流尽，化为一具端坐的枯骨。

几个男女面色庄严，携手离去，最终有一人的后代建立了延续六百年的大赵江山，其余几人的后代世代辅佐。

‘诸王争的就是天下，却不是墨家希望的天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墨家之人把握日月旋转！’

几个眼中尽是偏执的老者和少年各自散去，最终创立了互相倾轧又在名义上同为一体的魔教。

‘远古之思想何其深邃幽暗，愚昧世人皆该入我魔教，只要所有人都执着于一物，巨子所说的万众携同、共赴光明之未来才会真正降临！’

剩下诸人摇头叹息，也都离开了，后来再无声息。

只有南陨中心的通天光柱，无论沧海桑田、海枯石烂，贯穿了一千年的时光屹立在原地。

墨家后人大致都忘了其中的一具尸骨到底是谁，只有魔教几人偷偷潜入，见白骨中两颗眼睛千年不腐，以为是宝贝，尽管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