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江城万里之外，海域平静，并无风浪，有一艘八百米长的钢铁战舰穿行其上，身后跟着八艘只比它小上一圈的护卫舰，这些战舰有流线型的结构和遍布全身的炮塔，无数比起战舰的庞大身躯来似蚂蚁一样的水兵在狭小的通道中疾行，忙碌非常。

“快快快！乾位四十二公里有海怪上浮！是甲级三等海怪！‘甲三’一号炮准备！”一名军官站在舰桥上对传讯罗盘大吼道，他的声音经过扩音器，响彻了整艘战舰。

水兵们习以为常，并未慌乱却依然快速地启动了位于甲板前方的‘甲三’一号巨炮，口径有三米，同等口径的还有八门，看起来十分吓人，可战舰上还有四门口径为六米的‘甲二’炮，两门口径为九米的‘甲一’炮，甲三只是个弟弟。

还有数百‘乙级’近防炮和数千‘丙级’防空炮，把这艘战舰彻底武装成了刺猬。

在军官的一声令下，甲三一号炮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嗡鸣，就轰出了一道明黄色的粗壮光柱，在四十二公里外的海怪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把它湮灭殆尽。

无穷的水蒸气自海面升腾而起。

没有让人放松的时间，军官就再次喊道：“艮位五十公里、离位三十四公里、震位三十七公里、震位二十四公里！……干！二十四公里这个是怎么得靠近过来的？！钧天司在做什么？”

钧天司之人擅长天机演算、勘察探测，在船上就是充当雷达的作用，让海怪超过了三十公里的安全红线就是他们的失职了。

“报告！一月高强度行船以来，钧天司皆是精神疲惫！东王大人！返航吧！外海下次再探索也不迟！再这样下去钧天司怕是撑不到返航的！”军官的副官大声说道。

军官，也即是东流王者张之锐向墙壁捶了一拳，双目血红地说道：“返个屁航！还有几十公里就能到外海，岂能前功尽弃！”

内海被海怪封闭，几万年都没有让人出去见过更广阔的海洋，内海外面的外海到底有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如今内海海怪莫名遭到重创，蛰伏不出，海域为之澄澈，出航也只有零星海怪袭扰，正是探索外海的最好时机，怎么能就这样退去！

“甲三炮全开！给我轰死那些恶心的垃圾！”张之锐大吼道。

嗡嗡嗡——八道光柱破开海面，散发着如梦似幻的明黄色光芒抹杀了所有靠近的海怪。

但海怪却好像是杀之不尽，杀了一波还有一波从海面下上来，到最后，九艘战舰火力全开才能勉强维持防线，让海怪不得靠近。

这时已经不需要张之锐指挥了，无论炮口对向何处都有海怪的身影，炮手们只要不打到友舰就好。

张之锐坐回了指挥椅上，一手捏着眉心，对身下的副官问道：“离外海还有多远？现在的具体数据。”

“四十九公里！”副官面色凝重，继续说道：“东王大人，甲级炮不能用了！我们的能量不多，如今也只剩下一半，要是能源耗尽，返航时要还是遭遇这种强度的战斗的话，我们根本回不到大陆！”

甲级炮是对海怪的碾压武器，不像乙级和丙级最多只能对海怪造成重创，可耗费的能量也大得出奇，寻常时候战舰满载能源也只有一百发好打，要不是现在东流海怪出没的频率远低于往常，他们这点火力根本撑不到这片海域，能离开大陆架到深海区都了不起。

张之锐眉头一皱，立刻对传讯罗盘说道：“甲级炮组停火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开一炮！”

“防御全权由乙级炮组负责，全舰队全速前进！就算是给老子撞都要给老子撞到外海！”

“是！”九艘战舰上皆是震天的大吼，水兵们自从上了战舰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是今天死了也没有一丝恐惧。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北漠对野蛮人只能铸造长城防守，西荒对流窜的异兽也只能四处捕杀，沙尘暴无人能入，说到底也是防守，南陨的镇南军也只是需要修缮古代流传下来的大阵和熔岩渠道，唯独东流的舰队选择了主动出击。

在很多人看来实在很蠢，海怪又不会上岸，其实只要待在陆地上，海怪对人也没多大影响，为什么要下水找死？

为什么从古至今四域镇军一直都有鸡肋的镇东军？

为什么在困在大地上几万年，钢铁资源枯竭的现在，赵国还会以举国之力建造这九艘败家的钢铁战舰？他们难道不知道会有一天，这些战舰就得被无穷无尽的海怪击沉，成为葬送数万官兵的棺材永沉海底吗？

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所有人也都心怀着希望，希望知道海的对面是什么，希望知道世界上是不是只剩下他们被困在大地上苟延残喘。

希望知道世界的真相，希望……

也只剩下希望……

铮——张之锐的私人传讯罗盘上发出了光芒，一名穿着黑色龙袍的中年男人坐在龙椅上看着他。

“你现在回来还来得及。”中年人沉声说道：“外海到底有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是有更多的海怪还是新大陆……朕倾向前者。”

“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让世人知道外面到底有什么，是面对更大的绝望还是继续抱有幻想，我们都需要一个答案。”张之锐向身为赵国皇帝的这个中年人行了一个礼，看着舰桥外炮火连天的海域说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朕给你这九条船不是让你现在就糟蹋干净的！”中年人拍着龙椅扶手大声说道。

“现在不是时候，几时才是时候？万年以来海怪第一次势弱，不趁此机会出击，我们还要被困在那片小小的土地上到几时？！”张之锐丝毫不给中年人面子，毕竟他是东王，虽然比赵国皇帝低上一级，但也不是从属关系，历任四王上任都不受王朝更迭影响，即使日后中原再没有了皇帝，还是会有四王镇守在四域。

“原子弹……”中年人面色严肃地说道：“只要再等朕两年，原子弹就能研制成功并实现量产，那时候才是反攻的时机！”

虽然可能与远古记载的原子弹有所不同，但是毁天灭地的能力还是可以预见的，这是墨家后人努力了千年才换来的曙光，在黎明真正来临之前，不能再有无谓的牺牲了。

渐渐地，外面的炮火停下了，张之锐起身看向舰桥后的观察窗，发现海怪们就像是被透明的玻璃阻隔在了身后，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一副不敢越雷池分毫的样子，与这边蔚蓝的海域泾渭分明。

“我们这是……出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刺耳的鸣叫声从舰队前方传来，张之锐回头看去，脸色一瞬间转变为苍白并留下了血泪，他自嘲道：“呵……我们这些人类，何德何能？……”

只见在海洋之中，一个臃肿的巨人从深海缓缓坐起，它有着章鱼的脑袋，下颌是一丛恶心的触手，背后长着一双畸形的蝙蝠翅膀，那与它身形相差极大的小巧翅膀显然不能让它飞起来，更多的可能是装饰作用。

当这个巨人站立起来之时，海面上的云雾也只到它的腰间。

“原子弹能对付这种玩意儿吗？”张之锐对传讯罗盘里的中年人说道。

“能。”中年人面沉如水，但还是肯定地说道：“即使一颗不够，我们还可以生产一百颗一千颗，无论对任何妖魔鬼怪都轰他娘的！”

“……真好……”张之锐沉默半晌，才笑着说道：“下次出海的时候叫他们带上原子弹，有多少带多少，怕不够用啊……”

他扶正了自己的军帽，走到舰桥前方，拔出指挥刀，太极武者的威势全开，大吼道：“全体将士都有！——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噢噢噢噢！！！”被精神污染冲击得浑身毛细血管爆裂，满脸鲜血的士兵们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个个回到了作战的位置。

咔咔咔——九艘战舰的火炮系统全部解放。

“下一任东王已有人选，她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出色，你可以安心去死了，还有……”中年人站了起来，也不管张之锐有没有在看，只是鞠了一躬，说道：“多谢。”

就是九艘战舰的钢铁遗失在外着实让赵国伤筋动骨了……

……

赵历，建公二十年，三月十二日上午十点四十二分，东流镇东军，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