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良是灵江城学堂里的先生，自然有学生尽孝，白九龙就不用多此一举帮他拿行李了。

但有熟人结伴也好，白九龙就带着拾里和墨車跟着林茂良他们的队伍一起出了城，汇入如蚂蚁搬家似的人类洪流中去。

林爷爷的学生显然想得很是周到，他们赶了一辆牛车让两个老人坐在草垛上面，也算是免去了行路之苦，这里离极乐宗还有一天的路好走，又最好不要停下，两个老人显然是撑不下来的。

其实周围也有这样的车马，上面都是些老弱妇孺。

城外的大路上人头攒动，人挤人不停地向前走去，到处都是细微的议论声，都是在议论今年的寒潮怎么会来得这么早。

刚出城不远，就有一个大汉在队伍前面高声说道：“大家一起喊起来！有锣的敲锣，有鼓的打鼓！该叫那些畜生去避难了！”

白九龙就看见队伍中一些人就从牛车、马车上拿出了锣鼓，用力地敲打了起来，整个队伍的人也都朝着天空、四野大喊大叫。

音浪席卷了天地，除了响亮的喊声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

就连他身前的那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学子都扯开了嗓子大喊。

白九龙开始还不明所以，只感觉他们吵闹，但是不到片刻，队伍两侧的山林中突然爆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吼声，无数飞禽走兽都从山林间冲出来，汇入队伍之中，熙熙攘攘地向前跑去。

遮天蔽日的鸟群盘旋在高空之中，地上也都是一些往日稀少得见的动物。

有熊、有狐狸、有灰狼、有老虎这些或憨或奸、或残忍或凶猛的食肉野兽，也有兔子、竹鼠、山鸡、浣熊之类的小动物，更有体型庞大的野牛、野鹿，它们此时最近的就与人群不到一掌的距离却出乎意料地全都没有攻击的欲望，倒也是相安无事。

白九龙甚至看到了一只皮毛光滑的母老虎嘴中叼着一只小老虎，背上也有一只小老虎，却只能紧紧咬着母亲的毛，但也快要掉下来，这时从旁边就伸出了一只手将小老虎捞起，放到了车上。

母老虎只是看了一眼，完全没有动怒，就这样默许了。

体型庞大的动物身上也总有些松鼠、青蛙、小蛇之类的小动物。

白九龙一边走着，渐渐回头看向身后的天空。

究竟是什么样的天灾，能让大地上的所有生灵为了活命而团结在一起啊……

……………………

极乐宗，黄欢带着林宏空回到山门之时，就收到了寒潮将至的消息。

他也顾不上理会林宏空了，就是立刻组织师弟师妹起来。

“粮食还有多少？！”他走在忙碌的众人之中，大声说道。

“两百个仓库还是全满！够四十万人吃上一周不是问题！能撑到赈灾队过来！”一个穿着管事制服的大汉大声答道。

“棉被呢？！”黄欢又说道。

“去年的五十万张还在，我们又购置了一批新的，有二十万张，绝对够了！”管事大汉立刻答道。

极乐宗驻地离灵江城不远，不讲究来说，极乐宗就在灵江城的势力范围之中，算是灵江城的一部分，但这个‘不远’只是对江湖人士来说，以他们的脚程不用半天就能往返两地，但对普通人而言，即使路途再平坦，也要走上一天。

“还有一天……”黄欢自言自语。

其实极乐宗全部人员现在都不怎么想要见到灵江城百姓，毕竟在不久之前他们的宗主招乐子还在灵江城里大开杀戒，即使最后因为海龙王出现而没有一个人死去，两方见面还是会有尴尬。

之前的师弟师妹们就是听到了人群中的风言风语才会自行撤离灵江城，放弃了所有产业，如今却又要打开山门接他们进来避难……

黄欢自嘲地笑了笑，不作他想，遂大声对所有师弟师妹说道：“打开天坑！准备放百姓避难！”

“是！”所有人都放下了个人恩怨，行动起来。

……

东流和东流边境的宗门开山立派全都依托于遍布大地的天坑，在东流每年的寒潮中，只有躲在地下的天坑和依赖天坑中自成一体的生态系统才能保存生命。

一直固守地表，在寒潮中只会被冻成冰棍，就算是武者都不能幸免，等到寒潮前锋过去，气温渐渐回升倒可以出去走走。

第一波寒潮最是猛烈，武者没有像是东流植被适应了这种恶劣的环境，在极寒下陷入假死，等到回暖时重生，万万不能迎面撞上寒潮。

……………………

东流海域，一艘渔船正全速地向大陆冲去，船员们都憋了一口气，他们都能看到海平线吹过来的遮天蔽日的风暴，知道只要慢上一步，他们就能成为历史上第一批在海上迎面撞上寒潮的人类‘勇者’，却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死在茫茫的海上，就连尸骨都没人收敛！

林方奇满眼血丝，看着与海龙王雕像一同躺在简易的木棺材里的女人，对张什么说道：“你们到底是谁？”

白大夫居然有了女儿？

可她的死却不关我事啊，最多自己出力找找白大夫，把这尸体送回给他就是。

……………………

跟在人群中走上一天，白九龙才带着拾里和墨車来到了极乐宗，迎面看到的就是一个幽深的天坑，天坑的四壁上是螺旋向下的坡道，像是个漩涡，沿途还在墙壁上插着火把。

走到这里，只有少部分的动物跟着人群一起下去，大部分的动物还是继续向西边奔跑，它们要到中原躲避寒潮，不会留在这里。

白九龙也在维持秩序的极乐宗门人中看到了黄欢和跟在他身边一同做事的少年，他只是笑了笑，就摇头进入天坑。

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混在一起，这算什么？师徒之间的吸引力法则？

白九龙拉着拾里的手，却因为提着箱子，没有手拉墨車了，只能让她挽住自己的胳膊，不让几人在人山人海中走散。

“接下来我们就要在这里待上几周了吗？倒是有趣的体验。”白九龙说道。

名为人类的渺小族群渐渐走入了天坑四壁的漩涡，天坑在地下当然没有地表明亮。阴暗，却是生机。

就像是在无数年前，原始的人类在黑暗的山洞中打亮了火石，燃起了文明之火，如今的人类重新走入黑暗，看似不同，却也代表着文明的生长与延续。

火种当然不许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