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爆发的灾难关乎天下安危，在东流后方的宗门都打开了避难所的大门，近乎驱赶地将所有人迁往中原腹地。

百姓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如雪海中的黑色浪潮，又像是人世间身不由己的浮萍随波逐流地被冲向异地远方。

所有人一路向西，但也有人逆流向东，朝着战场赶去。

他们都会些功夫，寻思着也能杀上几个海怪，为人员撤离争取更多时间。

……

“栖木先生，听闻你是西荒人，当年西荒也像是东流现在一样爆发了‘恶潮’，你能跟我说说那究竟是个什么场面吗？也好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江湖人称‘碧萝手’的乔坤对身旁同样施展轻功在雪地里赶路的栖木鸿雁说道。

六年前，西荒遇见了万年难得一遇的沙尘暴，漫天黄沙遮蔽了整个西荒，一种神秘的力量隔绝了传讯罗盘的讯号，就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下，西荒的异兽大举入侵，不到三天就毁灭了西荒的所有大城，只有一些躲在戈壁石滩里实在偏僻的小村落得以幸存。

那次之后，传说中的华真人改进了传讯罗盘，在昨天之前没有人发觉有什么大的变动，但在如今这次同样性质的、甚至更加可怕的灾难中，传讯罗盘还是能正常通讯就说明了华真人没有在做无用功。

栖木鸿雁轻功天下闻名，要不是为了节约真元，他早就把乔坤甩得没影了，他没好气地说道：“赶路就赶路，浪费力气来说话作甚？”

乔坤脚下不停，不像是栖木那样在雪地上疾跑也没留下脚印，他每一步都是一个小坑，显然对在这种环境中赶路很是吃力。

“我……”乔坤沉默了片刻，又自嘲地说道：“我就是有些后悔了……只是头脑一热就冲了上来，李喜善前辈都说了四象境去到那边就是炮灰，我还是……我还是……”

“你害怕了？”栖木看向前方，对着身旁的乔坤说道。

“怕，怎么能不怕？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怕是用完一辈子的运气才换来这第二条命……”乔坤低声说道，声音被迎面的狂风吹散，但靠着两仪武者的灵敏耳力，栖木还是听到了他的话。

“……”栖木看着昏暗的天空，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半晌才说道：“那是在六年前吧，西荒的暴风绝壁——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阻挡在地平线上的沙尘暴突然暴动，无数身高至少有百米以上的异兽从中冲了出来，它们真的是很可怕啊，每一个都比几十年前追我的西荒速龙强大百倍不止……”

“虽然成为两仪境的我也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了，但还是被吓得到处逃跑，它们追不上我，到后来我也不怕它们了，我安全了，却还是不敢靠近它们……”

“就是看着它们碾碎了一座座城市，无数人类像是蝼蚁一般被踩成一地红色，染红了整片大地……”

乔坤脸上有些冷硬，但还是期待着说道：“最后栖木先生一定也上去战斗了吧？”

“……没有。”栖木难以释怀地说道：“我只是一直跑，一直跑……就像是几十年前为了活下来，却没有人向我伸出援手，我只能拼尽全力逃过西荒速龙的追杀，我那时也没有救过西荒任何一人，他们要是想活，自己跑起来就是了。等到风暴停歇，我直接冲出了西荒，几年来都没有回去……”

砰，乔坤一脚踩在地上，在雪里犁出了一道长长的雪痕才堪堪停下。

栖木只是身形一滞就从极动化为极静，地上没有任何痕迹。

“栖木前辈……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乔坤低着头，阴郁地说道。

“你说你怕死，谁不怕死？我也怕。”栖木背负双手，站在原地说道：“因为怕死，几十年前我才能以区区八卦境的修为从西荒速龙嘴下逃生，因为怕死，我才能眼睁睁地看着数十万人在面前被异兽屠杀而袖手旁观……”

“但你现在也是在往前线去啊……”乔坤抬头看着栖木说道：“这又算什么？”

“唉……”栖木长叹一声，说道：“说是赎罪也好，说是伪善也罢……我只知道，人是不能一辈子逃下去的……”

回想几十年前，他被西荒速龙当狗撵的时候，无时无刻想的不就是希望有人能来帮帮他吗？他一直把自己当做需要英雄来拯救的弱者，在看到异兽屠城之时却忘了自己已经有能力成为那些人的英雄……

“我不会再逃了……”栖木说道。

……………………

天上出现了道道云带，几十名太极武者来到了东流前线，降落在深渊之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脓黄色的大地，无数海怪在深渊对面成片地融化，化成了满地的粘稠血水如瀑布一般坠下了黑暗的深渊，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

一种让人心惊的精神污染遍布在天地之间，就算没有针对他们，也让他们不寒而栗。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涩声说道。

一个一直在前线旁观的太极武者张了张嘴巴，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某种恐怖的存在正行走在那片大地之上，海怪惊恐地向后爬去，但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崩溃了精神，延至肉身，都尽数化成了脓黄色的血水。

祂甚至没有动过双手，只是一直往前移动，成线的、绵延五百公里的海怪潮就在不攻自溃。

“可以了，回来吧龙儿。”脚下是让人反胃的粘液，白九龙的耳边却突然想起了墨車的声音，不大，只是让他一个人听到了。

大概是千里传音、传声入密之类的手段吧。

白九龙巨大的身形渐渐收缩，变回了人形，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喂喂？墨車听得见吗？”

“听得见的。”墨車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本座好像是跑得太远了，要用些时间才能回去，你们不用管本座，先把结界升起来。”白九龙转过身看着西方的地平线说道。

满目都是脓黄色、流动的粘液，白九龙看得十分反胃。

但他也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就是传说中的海怪油，能作为能源使用。

“也可以，我们就在这边扎营，龙儿回来了我再把结界打开给你过来。”墨車像是在检查着什么东西，分心说道。

没有让白九龙等候多久，地平线上就升起了一道金色的光墙，它自深渊射出，接连天地，纵贯五百公里，将白九龙这边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有着灌满小半个深渊的海怪油当做能源，就算海怪潮再次来袭也能在无穷的撞击下撑上一年之久，再也不会让人类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