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渊之中，数千名深海身后都跟着大小不一的机械海怪，有口吐三米口径大炮的海龙、海蛇，有背扛六米口径大炮的鲸鱼、鲨鱼，也有镶嵌着九米口径大炮的巨型章鱼、水母，更多的却是一些口径不到一米的、拼凑到各种机械海洋动物上的小炮，因为火炮都来自于沉入海底的战舰，所以这些机械被深海们称之为‘舰装’。

刚开始深海们得到舰装的时候还兴奋了几天，但没过不久，一种失落的气氛就从人群中四散开来。

她们的生命只有十天，原先没有舰装的时候还能坦然面对死亡，到第十天生下后代再死去就是，反正都知道其他人也会跟着自己去死，没有遗憾、没有牵挂。但是现在真正拥有了自己的东西，却突然害怕了起来，我死后舰装还属于自己吗？

比起第一代的深海，这一代的深海心思要更加复杂，她们会自私、有占有欲，甚至因为沉船火炮不多，不能让每一个深海都获得舰装，这些不能获得舰装的深海心中竟然渐渐有了嫉妒，而有了舰装的深海也生了小小的优越心理，说不上是傲慢，但游过无舰装的深海面前的时候总会偷偷地炫耀一番。

第一代的深海身体尚在进化，算不上完美，心灵却纯洁无瑕，这一代的深海身体已经走在向高等生命进化的路上，心灵却沾染了原罪。

就像是灵与肉一者完美，一者就必须残缺。

她们现在更加像是人类，不再是张之锐当初见到的精灵了。

……

名为海苹果的深海坐在长着两只翅膀的巨型机械鲨鱼背上急速地浮上海面，以她的强大体质已经完全无视了水压的影响，她的精神力也比这一代深海的所有人都要出色，就是突然感觉到了有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遂迫不及待地追随着直觉来到了浅海，就浮在冰洞里，直直看着天上。

“你是……新的孩子？”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她的脑海中响起，有人连接上了她的精神网络，但她怎么看周围都没有人，要是那个人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话过来，那么她的精神力该有多强？

就算是作为深海精神力最强者的她最多也就是把精神网络向外扩散几百米而已，这种超视距的精神网络连接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是、是妈妈吗？”苹果磕磕绊绊地回应道，她从上一代苹果继承的记忆中听过这个声音，但还是不敢确认。

对面传来了一阵肯定的情绪，又有些纠结地说道：“你应该叫我奶奶才对……”

毕竟是孩子的孩子，不叫奶奶叫妈妈才奇怪呢。

因为海美人的精神网络就只有深海和海怪能接收得到，所以她瞬间就确认了苹果的身份，毕竟海怪都没有智慧，能与她对话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是谁？

就在苹果激动的表情中，一条白龙冲下了云层，在她的面前将两个女人放下，其中一个与她一样有着苍白的肌肤和冰冷的气息，她瞬间就认了出来，那就是自己的妈妈。

因为除了在记忆中见过之外，她还没有真正接触过海美人，就有些胆怯又戴着些希冀地看着她。

苹果从舰装上跳了下来，慢慢挪到海美人面前，怯生生地绞着手指。

白九龙此时已经变回人形也快速地穿好了衣服，走到海美人背后轻轻地推了推，示意她做些行动。

海美人看了白九龙一眼，就张开手将苹果抱入了怀中，第一代深海小时候也经常跑过来要抱抱，现在这样做应该会给这个孩子一些安慰。

感受着至亲之人的温柔怀抱，苹果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轻声说道：“我们还以为永远也见不到妈妈了……”

在第二代深海出生之前，海美人就踏上了追踪白九龙的道路，她们孵化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些海怪保护，要不是继承了上一代的记忆，那种找不见家长的茫然无措可想而知。

海美人只是柔柔摸着苹果的头发，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低声说道：“不会……要是我在五天内找不到他就会回来，至少再见你们一面……”

苹果也看向了海美人所说的‘他’——白九龙正轻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白华抱着猫站在一边，愣愣看着冰封的大海。

“他们是？……”苹果疑惑地说道。

因为是第二代深海，种族在自我进化，白九龙留在她们身上的气息已经变淡，一时间苹果居然没有认出白九龙就是她血缘的另一头。

“他是……”海美人有些羞于启齿，但还是在苹果耳边小声说道：“他是你们的‘爸爸’……”

其实海美人心里想要说的是爷爷，但不知是不是被苹果带歪了，嘴上最后说出来的却是爸爸。

“爸爸！？”苹果眼睛睁大，惊声说道。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白九龙，就像是带着上一代的激动与释怀，她的眼中悄然间流下了几滴泪水，坠落在雪地上的时候瞬间化作了晶莹剔透的钻石。

……………………

只是一个小时不到，冰面上就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她们把白九龙团团围在中间，时不时有人上手捏捏他的脸颊和胳膊，切实地感受到了属于父亲的温度。

二十万深海离开了海渊，也把被海美人封存起来的第一代深海的四千具尸体都抱了上来让白九龙挨个复活。

白九龙看着一群莺莺燕燕和她们之间的狰狞舰装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只是双手无奈地高举，说道：“停一停，停一停！让我先把你们的妈妈们复活好不好？”

他的前面是排着队抱着第一代深海尸体的几千个第二代深海，身边也被挤到没有了位置。

海美人被人群推搡着贴在他的身上，终于忍受不住，就狠狠地瞪了四周一眼，像是在精神网络中说了什么，围在周围的深海们都自觉地散开，给白九龙腾出了些位置。

白九龙还想着终于能安静下来了，却没想到在第一个第一代深海复活之后，痛苦才是刚刚开始。

比第二代深海，第一代深海的缠人程度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就像是一个叫做榴莲的孩子，她在醒来后还没等众人解释就一把抓住了白九龙的手，说什么都不愿意松开，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直说自己在做梦，但能在梦里见到爸爸真是太幸福了。

深海的眼泪在低温下会凝结成钻石，于是白九龙的脚下就满地都是，有些硌脚。

白九龙摆脱不了榴莲，连海美人都被她强行搂了过来，硬是凑成了三口之家的样子，直到白九龙复活了下一位，也是叫苹果的第一代深海，才终于阻止了她的为所欲为。

“笨蛋榴莲，不要给爸爸妈妈添乱啊！”第一代苹果一只手抹着喜悦的眼泪，一只手扯着榴莲的耳朵把她拉到一边，带着细微的哭腔骂道。

白九龙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有些开心，但也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