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长城之后的一座坚城之中，北漠的王者徐英看着面前的电脑怔怔出神。

他坐在王座上，下方是手下的将军们，个个都有两仪境修为，两员大将更是与他一般的太极武者，这三人与百万镇北军已经在天寒地冻、寸草不生的北漠镇守了六十三年。

北漠因为是四域中唯一一个直面大规模外敌入侵的战区，坐镇此处的镇北军也比其他三域的镇军强上一线，三名太极境、二十四名两仪境、三万名四象境，加上九十七万八卦境武者，依着长城天险，牢牢地抵挡住了野蛮人源源不绝的攻势，护着中原平安。

虽然比起如今在东流的两百名太极武者和数万名两仪武者，这个阵容弱得可怜，但要知道，在东流出事之后，那里汇至的可是天下六成的高端战力！天下就只有三百三十四名太极武者，一大半都涌向了东流，许多宗门躲在深山的老祖宗都纷纷出山，只为豁出性命，力挽狂澜。

虽然到最后他们都没打死一只海怪就是了，之后更是去当了建筑工人，像是牲口一样任劳任怨忙搬了几个月的砖。

“准备让军镇里所有居民、军属收拾家事，往东流迁移……”徐英把电脑放回手边的茶桌上，沉声说道：“迁入九龙机关城吧……”

北漠长城最重要的关隘是永冻关，永冻关之后有一座城，名为永冻城，镇北军总部就驻扎在此处，军人们成家立业，愿意过来同生共死的家属也都住在永冻城，还有一些武者因为各种原因在此地定居，这些人加上一百万镇北军，一共有四百万人。

“徐老大，全部人都要走？那九龙机关城真的建出来了？”手下名叫王达的太极境将军问道，他在几个月前就听说了九龙机关城的工程，却根本不抱希望，毕竟能够养活七亿人的浮空城、宇宙城他想都不敢想，没想到居然成了！

徐英没有说话，只是把电脑屏幕展示给众人看。

只见屏幕中，大地被挖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空洞，无数建筑在洞壁之上，往洞里看甚至看不到底，只有寥寥白雾在阳光下蒸腾。

座下众人都被这壮阔的城市群镇住了心神。

人力……也能造就这等奇迹吗？……

“我当初跟皇帝谈过，说只要九龙机关城能拿出成果摆在我面前，我就会同意他的计划，支持人类大迁移……现在，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徐英站了起来，身上铠甲铿锵作响。

“把城中粮食交七成给百姓，当做路上干粮，如果我算得还对的话，以他们的脚程，只要一个月多十五天就能到达九龙机关城，到那时，食物就交给东流那些人解决，于我们再无责任。”徐英揉了揉眉心说道：“我们最后的任务是独自守住北漠，直到七亿人都进入九龙机关城再行撤离，决不能让野蛮人进入人类地界作乱、截杀人类，你们可听清楚了？”

军人们脸上都是坚毅，齐声回答：“听清楚了！”

他们要在北漠留到最后一刻，用血肉当做防线，让背后的人有足够的时间进入九龙机关城、进入避难所、进入方舟。

虽然他们平时就是如此与野蛮人战斗，但那时好歹还有身后几百万人支持的声音，让他们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没有价值，因为身后有家人、有孩子、有数万万同胞需要保护，只要长城不倒，他们也不会倒下。

可是在身后百姓走后，他们就真的是孤军奋战了，北漠很大，人们需要挤在一个小小的城市里才能抱团取暖，一旦离开永冻城的范围，人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看不到一丝生机，没有人烟、没有动物、没有植物……

这是一片已经死亡的世界，物资全来自中原和东流的支援以及珍贵的温室大棚，可以种植作物的土壤甚至也是从东流挖来，跨越了千山万水。

人一旦在这个世界里落单、体会到孤独、失去了支柱，难以形容的无助感就会涌上心头，就像是被鲜活的世界抛弃，要永远地留在这个死寂的世界之中。

心中挚爱才会给他们带回力量。

……

当当当的三声钟鸣之后，永冻城的所有居民都急匆匆地跑出了房子，手上拿着各种武器，来到室外空地上，纷纷抬头看向了那立于永冻关城楼、身材高大、身穿铠甲之人。

三声钟鸣是最紧急的召集令，几十年来除了演习，就只有在野蛮人大规模入侵之时才出现过几次！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都感觉到了生死存亡的气氛，现在他们只等北王大人一声令下，就能冲出城门与进犯永冻关的野蛮人同归于尽。

不就是死？住在永冻城的人要是怕死就可笑了，野蛮人游荡在荒野上的大军与他们就只有一墙之隔，所有人都想过城破的那一天，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但能以一死守住永冻关，却十分值得，这样在他们死之后才会有新的人来到这里定居，将守护一词以自己的理解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

“不要那么紧张……”徐英站在城楼上，一手扶着女墙，看着下方数百万居民，笑了笑说道：“今天没有野蛮人，我召集你们过来是有一件大事要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在凌冽的寒风中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他翻上了女墙，一屁股坐下，两腿挂在墙外，缓缓说道：“这个世界要死了……”

“我们在北漠生活了一辈子，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北漠在渐渐死去，到它再也长不出野草，哪怕是一根的时候，北漠就到了死期，这一情况不止发生在北漠，西荒都是沙漠戈壁，不容乐观，南陨更是只有火山熔岩，就算生机旺盛也种不出什么粮食，而且谁也不知道那些火山几时会喷发……”

“中原近百年来天灾不断，粮食产量越来越少，东流原先还好，水草丰美、土地富饶，但你们也知道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如今的东流被海怪占领一半，算是废了……”

城楼之下，众人有了喧哗的声音，心中有了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世界要死了……他们这些人要怎么办？一起死吗？

“我本来不该与你们说这些东西，实在危言耸听，这些……少部分人知道就好，”徐英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羊奶，继续说道：“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继续隐瞒也再无意义，命运这种东西……所有人都有权见证它的始终，至少，死的时候要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

副官在徐英的身后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徐老大！你吓到他们了！”

徐英一看，底下的人的确都是一脸悲伤、惊慌，却少有绝望。

北漠人在真正触碰到死亡之前，根本不知道绝望是什么。

“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这个世界的确是要死了，但我们一个人都不会死！”徐英开心地笑着说道。

底下的人都愣在了原地，心情大起大落，心脏有些受不了。

“在东流，有一些了不起的人已经建起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奇迹之城，她能带着七亿人飞上星辰大海，这个世界死了又与我们何干？”徐英越笑越大声，最后狂笑道：“哈哈哈！了不起！了不起啊！老子从生下来就憋屈！憋屈了三百四十年！东流、西荒、北漠、南陨！它们在做什么？把我们当做猪一样圈在猪圈里！两万年！它娘的！两万年！”

天下又下起了雪，北漠就是如此，晴天远比雪天稀少。

徐英笑出了眼泪，满脸唏嘘的胡子沾上了片片雪花。

“了不起啊……”他仰头看着天上喃喃说道，挣脱牢笼谈何容易？解救七亿人，挣脱牢笼谈何容易？

年轻时代的他没有做到、无力做到的事，有一天却被其他人做到了吗？

“呵呵……”冰蓝色的法力从他的身上冲天而起，直入云霄，一圈圈震荡的波纹急速扩散，将头上的积云尽数抹去，风雪平息，露出了璀璨的星海。

“南下吧。”他对底下众人说道：“去东流的九龙机关城。”

除去风雪天气，北漠的天空澄澈，星空能映在人的眼中，如每个人黝黑的瞳孔里都孕育着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