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柳怀仁的原谅后,陈富贵登时呆如木鸡,面如死灰地坐在街道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他虽然跪走的不足三丈,但他身体肥胖加上道上碎石颇多,两膝盖已磨得出血。
本来张掌柜与陈富贵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只是长大以后,人的想法就开始改变了,也就慢慢疏远了,不像从前亲密了。
如今,张掌柜看着陈富贵这副模样,心知他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般耻辱,此时心中定是悲痛欲绝,一时半刻是难以接受的。不由地甚是同情,原本是不想打扰他,任他自我平复情绪之后,再做劝说。却又见他膝盖的伤处一直在流血,于心不忍,长叹一声,劝道:“陈大哥,咱回去,止止血如何?”,一连劝了几句。
而陈富贵神情颓废地愣在原地,无所反应,对于张掌柜的话更是充耳不闻一般。
事已至此,蒙婉倩却满不在乎地拉着柳怀仁往一边走去且问道:“怎么样?开心不?”
“开心!娘,这可是我玩过最痛快的事情了”柳怀仁乐道,想着陈荣华的爹给自己磕头认错,那是多么痛快的事情。
柳怀义怀中捧着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过来,问道:“娘,这些可是你买的东西,有位叔叔给我的”说着,扭头对附近一个面带笑容的秀才瞥了一下。
“正是,娘都忘了,你可有谢过人家没”蒙婉倩瞧了一眼柳怀义怀中的东西,应道。
“义儿岂是那种不识礼数之人”柳怀义点点头道,但他对于母亲刚才的做法却抗拒的。
这时,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急匆匆地走来,忧心忡忡的模样,开口便道:“小姐,你正经事不干,怎么专干这种傻事,怕是人家从此刻起记恨你入骨了”这些话略含责备之意,但言语之中却颇为亲切,犹如母亲替女儿担忧一般。
“婆婆,那个胖大叔给我磕头认错,好像我是他爹一样”柳怀仁急着把这件快事告诉婆婆。
婆婆差点被柳怀仁这一句话给击倒了,当场一怔,不由嗔道:“跟你娘一样,惹祸精一个”
“奶娘,你怎么来了,我们正要回去呢”蒙婉倩不以为然的样子,坦然一笑,答非所问。
“是张掌柜吩咐阿福跑到咱家来告诉我的,说有人打你,我便赶了过来”婆婆道。
她当然知道这镇上能打得过蒙婉倩的人并不存在,只不过心里仍是不放心而已。
“老爷”。。。“到底是谁”“是谁,敢欺负我家老爷”
一阵阵叫喊声自小镇入口传来,越来越近,扭头看去,就见十几个小厮持着扁担拿着棍棒,走路歪歪扭扭,叫嚣着冲将过来。
“这些人倒是奇怪,等我把我想办的事办完了,他们才来凑热闹。方才那一幕多有趣,他们却没能瞧见,真是没眼福”蒙婉倩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
婆婆看向来势汹汹的小厮们,暗道:糟糕,急道:“小姐,你莫要多事了,咱们走吧。真的打起来,难免磕磕碰碰,若伤到哪里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奶娘,你且看着咱家两个兔崽子,我倒想瞧瞧这帮人能干出什么大事来”蒙婉倩道。
“真是犟脾气!”婆婆自知小姐的脾气,除了姑爷谁也劝不动,只好将柳家兄弟护于身后,朝后面的墙根退去。
说话间,那伙小厮已然来近,个个横眉竖鼻的,一下子就凑到陈富贵的跟前。
数个伙计急匆匆地将陈富贵扶了起来,且有人已将陈荣华领回附近的陈府去了。
当中一个留着浅浅一字胡的年轻小厮抢先问道:“老爷,是谁趁着我们下乡收粮,就把你折磨成这副模样”,这话说得有点气愤,但陈富贵没有任何反应,一直痴痴地被扶着。
蒙婉倩面带笑容,走上几步,从容不迫地应道:“是我!你家老爷那是罪有应得,才被我欺负得这般狼狈,难道你们也喜欢这副样子,也想试试不成”
一字胡小厮立马转身看来,只觉这人皮白肉嫩的过于俊俏,心中一凛,但却平复不了他气愤的情绪,当下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长得娘里娘气,却想做个短命鬼不成”
“谁短命还不知道呢”蒙婉倩觉得这话很可笑,轻轻一笑道,笑起来更是美艳动人。
那小厮迟疑一下,簌的冲了上去,挥棒要打,但棒未打下,人已被蒙婉倩一脚踹飞了,连累着背后的三个兄弟接连遭殃全被他带倒了,撞得都不轻,而他爬了几下,却已然爬不起来。
众人一看之下,脸色登时大变,无不惊恐,却又不愿就此作罢。
“他娘的,果然有几点门道,咱一起上吧,看他如何应付”当中一个伙计一壮胆气,喝道。
“够了!你们都想死在这吗?人家已经对你们老爷手下留情了,难道你们还嫌不够乱吗?”张掌柜忽地张口喝道,目光犀利,神情极为愤怒。
“姓张的,别以为你与我家老爷当年有些交情,平时里敬你三分,我们就得听你的”小厮们一听之下,不由怔住片刻,恍惚过来,就有人立即出声了。
张掌柜表情略显无奈,本想不让他们将小事变大,如今看来一切都徒然,于是随口便道:“你们要打便打吧,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蒙婉倩咯咯而笑,笑了一阵,便有点幸灾乐祸地道:“张掌柜,你这份好心好意怕是被狗吃了。像他们这些人平日横行惯了,若不给他们点教训,定然是记不住的,你就别碍着人家了”,她说得是实话,人一旦膨胀就变得目中无人,况且一贯目中无人的人呢。
就在这一刻,小厮们挥着棍棒扁担,不管不顾,一涌而上,就要打蒙婉倩这个女人。
蒙婉倩耳聪目明,当即直冲几步,旋脚一踢,就踢中一根棒头,棒子受力横打回去,打在两个小厮颜面上,疼的哇哇直叫。随即一脚侧踹,踹中刚才侧边持棒的小厮的腹部,将其踹得凌空飞起。接下来,一拳打出,拳风赫赫,扑面拂发,一小厮被打得口水直甩,直撞而去,踉跄两步,轰然倒地。
蒙婉倩接连出击,拳拳到肉脚脚到骨,动作非常之快;这伙小厮单凭一身蛮力,毫无架势,怎能抵挡得了蒙婉倩的打击;一眨眼的工夫,小厮们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翻滚在地,已然丧失了攻击的能力。
张掌柜何曾见过如此迅猛凶狠的打斗,觉得惊奇不已,却由不得直赞:这个柳夫人真的很强悍,却不知柳员外有何绝技能治得了她。
抬头就见,剩余四个拎着木棒的小厮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地上一片嗷嗷哭叫的伙伴,一个劲地颤抖着,不知进退地竖在一处,惶恐不已。
此刻,他们四个已是最后能持棒站着的小厮了,仿佛胜负之分全寄托在他四人身上。
蒙婉倩缓缓走近几步,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们,笑靥如花地问道:“你几个怎么不上,难道怕了不成?”
蒙婉倩这么一问,吓得四个小厮魂不附体,冷汗直冒,哐哐几声,木棒已然被弃在地上。
“够了,我认输了,我真的认输了”这话,声音不大不小,足以令附近的人都能听见,而说话的人恰是陈家老爷陈富贵,他一脸茫然,目光流转。
哈!哈!哈!陈富贵笑了,他虽然在笑,却笑得并不愉快,笑得令人听的毛骨悚然。
他一直在笑,笑得回响阵阵,惊天动地!
这是愤怒?这是悲哀?这是无奈?这是落寞?还是他真的认命了呢?
对于蒙婉倩来说,这全然与她无关,就算日后来报复她亦不怕。
事已至此,她转身向婆婆等人走去,来近了便干脆利落地道:“咱走吧”
“娘,你方才打得真过瘾”柳怀仁激动道,说着一拳一脚地胡乱耍了起来。
婆婆从柳怀义怀里拿过所有的东西,拎着拿着,走在前头;蒙婉倩拉着两个儿子走在后。
在众人目光相送下,他们穿过那条街道,走到一条无人的道上,婆婆这才不好气地问道:“你没伤着吧”,似是责备却又是关心。
“一群废物,怎能伤我半根汗毛,不过许久没动手了,这手好像有点肿”蒙婉倩尬笑道。
“就说你自讨苦吃咯,又不信,现在后悔了吧”婆婆向她瞥一眼,心疼道,话锋一转,又说:“你说来买点东西,一下子就惹下这么大的祸,看你回去怎么跟姑爷交代”
“这个陈富贵忒可恶了!小孩之间打架本是小事,哄哄就好,可他却好,不但叫人差点将咱家老二给掐个半死而且竟想命人把我擒获,给他教训。如此狼子野心,我怎能不气愤。于是我便将他欲加在我身上的事情,通通在他的身上做了一遍,希望他能吸取教训。这本是好事,就算正风拿这说事,我也要与他理论理论”蒙婉倩理直气壮道。
其实,若不是看在张掌柜的面上,她有更侮辱人的手段,可以使得陈富贵生不如死。
“娘,爹一向都怕你,这还需要理论吗?定然是你赢”柳怀仁歪着头,看着母亲打气道。
“都怪你这个小鬼头净惹事,如果娘被你爹骂,你可要站在娘这边”蒙婉倩又怨又爱道。
“娘,我这儿你大可放心,只不过哥就难说了,他常常出卖咱俩”柳怀仁对母亲眨眨眼,偷笑道。
“你这母子俩简直贼鼠一窝,这倒怪起你大哥来了”婆婆横了柳怀仁一眼,微嗔道。
柳怀仁直吐舌头,不敢再乱说话了,一蹦一跳地跑到前头去。
“这小子鬼灵精怪的,定然是怕我教训他,这才跑开”婆婆眉开眼笑道。
“二弟,一向都如此,惹了事却怕人家说”柳怀义道。
“奶娘,正风在家吗?”蒙婉倩问道。她知道如果丈夫在家的话一定早已赶来了,之所以有这么一问就是想确定一下,早些想好说辞,从容应对。
“明知故问。姑爷前脚刚去打渔,阿福后脚就来了,定是没碰上,否则来的可就是他了”婆婆如实说道。
“这样更好,咱们就先瞒住他,等他自己知道了,看他会怎么说”蒙婉倩一脸神秘地笑了笑道。
“小姐,你想到时候就直接否认,说:‘有这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是也不是?”婆婆笑道,一语便言中蒙婉倩的想法。
“知我者,奶娘也!”蒙婉倩嫣然一笑道,由不得她不承认。
“不知是你命好还是姑爷前世欠你的,总是给他惹事”婆婆冷哼一声,不好气道。
他们不再说话了,一直往家走,三四里的路程不远也不近,走了半响也就到了柳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