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依然吹着,天地一片阴暗,犹如夜幕来临一样。
走了一段路,沉淀在思绪中的蒙婉倩终于忍不住开口相问:“相公,老奶奶跟你说了些什么,为何那般神秘?”
原来,老婆婆与柳正风说话时,她是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的,此时才问。
“你别问了,如果我老叫化猜的不错的话,定是有关于你的,而且还是一些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唐元听完,笑笑地插嘴道。
“果真如此吗?这老奶奶看着慈祥,难道她在你面前说了我坏话不成?”蒙婉倩听了唐元的话,皱着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柳正风,纳闷道。
“怎么可能吗?就是说一些不与外人说的秘密而已。别无他意”柳正风赔笑道。
“妖女,你且看,柳老弟这个表情很不自然,定然不是什么好话”唐元煽风点火道。
“唐老哥,你别胡说道,老奶奶就说一个故事给我听听而已。她说她曾经是这十里乡的美女,以前脾气犟得很,给他老伴惹了不少麻烦”柳正风摇摇头道。
“妖女,你听,这倒像是说你的故事吧”唐元一脸微笑,继续推涛作浪。
“我啥时候脾气犟了,简直胡说道,你休要在我俩之间挑拨离间,不然到时候死的可是你自己,你知道吗?”蒙婉倩顿时沉下脸,双目如电般瞪视着唐元,咬牙切齿道。
“你们当我什么都没说,我老叫化可不要被弃尸荒野”唐元心中一凛,急道。
“相公,老奶奶真的就说了这些吗?”蒙婉倩登时面带微笑,看向柳正风轻声细语问道。
女人一旦莫名地一笑,事情就变的不简单了。
“难道你还想知道其它的吗?”
柳正风深知其理,皱皱眉道,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她说你家娘子长得太漂亮,是个红颜祸水”
蒙婉倩听人家说她漂亮,倒也不在意:‘红颜祸水’这个词,心中高兴,得意地追问道:“还有呢?”
柳正风故作不经意的干咳一声,诡异的笑道:“她还说你的脚长得太大,难看极了,做女人不该留这样的脚”
“这老奶奶也太不识趣了,随便说人家坏话。你可是嫌弃我脚大吗?”蒙婉倩登时心凉了一截,冷若冰霜,看向柳正风责问。
唐元看此情况,抿嘴而笑,心知:应该有好戏上场了,吁的一声,故意将马速放慢。
“这话我可没说过,是你自己说的!”柳正风抿嘴笑道,但他的确在意过蒙婉倩脚比别人大这样的想法,一时心虚,立即扯开话题,道:“咱们快点走吧,等会儿落雨就晚了”说着,立时双脚往马腹一蹬,使马疾驰冲在前头。
“你真敢嫌弃我,为何以前不说”蒙婉倩刷一下脸色惨白,立时蹬马,紧追而去。
已近黄昏,羊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寒风簌簌,阴暗的天地间陡然飘起了朦胧细雨。
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而近,三匹快马冒着雨出现在一条小镇的街道上。
吁吁吁几声,马儿先后停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门前,三条人影一跃而下,急忙地分别牵马拴在栏上,快步走入客栈。
一个身躯精悍、中等身高的中年大汉,一对衣着华贵、相貌俊美的年轻夫妻,正是唐元与柳正风夫妻。
“掌柜给我们开两间上房。且将我们的马牵到马棚去,喂些草料”
唐元一踏入客栈,就高声吩咐道,声到人到,登时便到了柜前。
“快擦擦吧!这脸都湿了”
一到屋檐下,柳正风就掏出手巾递给妻子,待蒙婉倩接过手巾,他顺手就往自个脸上一抹一甩,手之过处溅下一片水迹,印在门前走廊地面。接着,又抬手用衣袖轻擦几下。
蒙婉倩刚接过手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怔,继而笑盈盈道:“哪有你这般随意的”声如银铃般悦耳,本想伸手去拭柳正风的脸,看这般一弄也干了,只好擦擦自己的。
柳正风双眼迷茫地看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雨,嘴里嘀咕着:“幸亏来到这儿才下的雨,否则被淋个湿透也说不定”说完,将目光又落到妻子的身上,柔声道:“你这外衣有些湿,咱们先到屋里把衣服烘干,以免连里面的衣服都渗透了,那样很容易着凉”
“那就别磨蹭了,快点进去吧”蒙婉倩说着,就同柳正风一起往里走。
店内已然点着了灯笼,浅黄的灯光下可见店内坐着五个吃客,他们的目光全被这对俊男美女吸引了,正随着柳正风、蒙婉倩二人移动。
“贵子,快来请客人到左院两间上房去”掌柜大声朗声喊道。
走了几大步,他俩就来到柜前,蒙婉倩立时对柜台内的掌柜交代道:“掌柜,给我们备一桌好酒好菜,一会儿来吃”这声音很洪亮,足以使店内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掌柜听之,登时眉开眼笑,随口道:“好的咧”,眼光却不经意地对蒙婉倩一瞥,只觉这个女人肤如凝脂、一张脸美的令人窒息,当时一怔,顿觉失态,立马又问道:“夫人还要什么吩咐吗?”他只是想用这问话来掩饰自己的失礼,这机智来得快,使人发觉不了他一时的失礼。
“你听明白了没?是好酒好菜,知道吗?”唐元乐道。
“明白!明白”掌柜当即点头笑道。
这时,一个伙计快步从后面偏门走了出来,弯腰作请:“你们请随我来”说着就率先走在前头引路,唐元、蒙婉倩、柳正风一齐跟了过去。
柳正风、蒙婉倩二人进了一间房,伙计将屋内的炉火点着就走了,屋内有股难闻的霉气。或许由于雨天气压低,屋内不透风的原因。
这屋是坐北向南,这时候大多吹的都是北风,将门及前窗都敞开,雨是飘不进来的。
柳正风夫妻俩先拿来干毛巾互相将对方棉袍的湿处擦了一遍,然后再脱下架在炉边烘。
“没爹没娘的孩子真是可怜,吃了这一顿没下顿,这要活下去真不容易”
蒙婉倩坐在桌边,用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柳正风的听觉灵敏,妻子嘀咕的话他全听见了,看着她一脸思绪,便安慰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何家兄弟有人家祖奶奶看着,这么多时日都过来了,不会有事的,你别瞎操心了”
“如果有一天咱俩真的有个好歹,义儿仁儿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像何家兄弟那般没饭吃,到处要饭去”蒙婉倩想到要紧之处,一时恐慌,猛然抓住柳正风的手,问道。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一天发生的,咱俩这趟回去就带着儿子离开。不管那些争名夺利、冠冕堂皇的复国兴邦之事了,咱们走得远远的,就到蒙古、大漠那边去,总之找个没有战争的地方去”柳正风拍拍妻子的手,安慰道。
其实,他也曾这样想过很多次,只是那颗善心使他一次一次地将这念头打消。
“你这次说得可是大实话?不要骗我,我要你说实话,我不要一句空话,你知道吗?”蒙婉倩登时热泪盈眶,这回她真的害怕了;她可以随时陪丈夫去死,但她真的不想儿子成为孤儿,那样的日子实在太可怕了。
柳正风顿时觉得一阵心疼,他真的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思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所想的未必就能成为结果。
“我当然说真的,瞧你急得眼泪都掉下了。我岂是那种狠心的人,任由儿子孤苦伶仃吗?”柳正风轻轻地笑了笑,一脸真诚,伸手拭去妻子脸上的眼泪。
“你若能狠心那才好呢,做事就不用那般扭扭捏捏的,犹豫不决。就因为你心善,人家随便说了几句什么为国为民的大空话,你的侠义之心就泛滥,一头就扎进去,为人家拼命。我能不担心吗?”蒙婉倩责怪道。
“你以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都跑哪里去了。如今动不动就自己吓唬自己”柳正风道。
“这哪能比吗?以前我是一个人,现在我得为我义儿仁儿考虑,这是一个母亲的责任。我懒得理你,我的儿子在我心里绝对是第一位的,其它的都不重要”蒙婉倩道。
“看来回去得好好整治整治那两个兔崽子才行了。不然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我可不想你就把我这样忽视了”柳正风拿起妻子的手,深深地吻了一下。
“瞧你说的好听。你敢动我儿子试试看”蒙婉倩嗔道。
“你俩在谈情说爱吗?这饭还吃不吃?”唐元站在门口冷哼了两声,便开口调侃道。
“你这老乞丐总是冷不丁地出现,若有心绞痛,岂不是被你吓死了”蒙婉倩道。
“你又不是西施,你最多算个东施,快些出来吃饭吧”唐元说完便转身走了。
“什么西施东施的,我只想吃肉丝”蒙婉倩立起身来,愤愤道。
柳正风、蒙婉倩披上棉袍,来到客栈的厅内,唐元已然坐在一桌边,饭菜都摆上了。
“饿死我老叫化了,你俩磨磨蹭蹭的在屋内干嘛,有什么事要做也要吃了饭在做吗”唐元看着他俩来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着已开始动筷子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信不信我把你扔出来喂狗”蒙婉倩坐在一空凳上,冷眼看向唐元,微怒道。
“你别理他,唐老哥就这副嘴脸,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正风知道唐元的性格,一向这般胡言乱语,不过是看人而定。
“他老是欺负我俩心善,不能拿他怎样,如果有一天他把我惹急了,我真的杀了他丢到山上喂野狗去”蒙婉倩冷哼了一声,威胁道。
“咱们没这般深仇大恨吧,非要你死我活的!我老叫化肉臭,狗都不吃,你这样做不是白费工夫了吗?”唐元吃了一惊,讶异道。
“也就你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蒙婉倩一听之下,心中怨气消了些许。
“别胡说了,咱吃饭吧,免得菜都让他吃了”柳正风道。
之后,三人都不再出声,静下来吃饭!
天色外面依旧下着雨,忽然有两个人影出现在客栈门口,在门口处折腾了一阵子才走进来。两个魁梧的大汉皆是络腮胡,一个圆脸,一个方脸,手中各拎着一把砍刀。
“这儿应该没有蒙兵吧”圆脸大汉随口道。
“蒙兵哪敢随处走动,要来也是来一队人马,不然见一个杀他一个”方脸大汉道。
“对!要是真的有那就更好,杀他来解气”圆脸大汉愤愤道。
说话间,两人就将刀放在一张空桌上,随之坐了下来,两人的衣服没怎么湿,应该是披蓑衣来的。
“小二,给我俩烧两个小菜,一壶酒,一并开间房”方脸大汉高声叫道。
“好的”掌柜一听之下,立马出声应道,深怕迟疑会儿被责骂。
又闻方脸大汉道:“这一战败的真惨,这次咱义军算是元气大伤了,要想再夺回羊城,恐怕更难了。杨老、梅前辈这等肝胆英雄都战死了,咱俩这次能捡回这条贱命也算祖宗保佑了。只不过人总有一死,只是看死的值不值得?像杨老等人这样英勇战死何尝不是一种荣耀”
圆脸大汉冷笑道:“这城都攻不进,哪来荣耀,咱们倘若就这样战死,估计无人知道你何求这个人。人能活下来,才真是万幸啊,何必计较那些名利。我陈功这次参战攻城,绝非为了升官发财,只想出一口气恶气,别让蒙古人瞧不起咱汉人”
其此言之有理,方脸大汉心中绝对赞成,一时无话可说。
圆脸大汉陈功稍停片刻,又看了看方脸大汉何求道:“据说凌大人也死了,没剩几个人逃掉,咱们这一战打得实在憋屈,简直是全军覆没”
“听说凌大人被杨老等人拼死护其突围,根本没有受伤,后来应该是自责气死的”何求狐疑道。
“这有什么好自责的吗?说书的不是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吗?败了就败了,何必要寻死呢!真想不明白”陈功觉得凌大人这样的做法,实在太不可思议,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这是人家当官的想法,咱们这些老百姓哪能弄得明白其中深意”何求道。
“人家王大人倒是清醒,都那般了还是拼命杀出一条血路来。只要人活下来,日后振臂一呼,再召集各路英雄好汉,岂不是又能东山再起,上阵杀敌”陈功显露出一副赞赏的表情。
“这王大人忒英勇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百折不挠。你弟弟不是也参战了吗?他有没有逃出来?”何求道。
听到此,柳正风直呼不好,心想:“如此说来,王大人的义军已然溃散,去向不明,若要寻找他们,恐怕不易,现下不知李扬还在不在他身边,这次真难办了”
“我哪知道,我看见他被捅了一刀,定然死了。恐怕连这尸体都找不到,回去都不知该如何与我老娘交代”陈功说着,登时声泪俱下,悲痛不已。
虽然这段时日看惯了生离死别,但一旦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怎能不悲伤呢。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何求不知如何是好,安慰了一句,沉默了会儿,等陈功心情有所好转,又失落道:“你这就回去吗?我本想咱俩能一起去追寻王大人,到时并肩杀敌,为国效力,也不失为一个大丈夫。你若不愿意去的话,我一人去算了,况且此去也不知生死如何,何必多拉上一个人呢”
“去就去呗,难道我能扔下你一人独自苟且偷生不成。况且我娘说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果我就这样回去,也定被她骂个狗血淋头不可”陈功略想会儿便道。
“你能与我去最好,怎样也能有个伴”何求喜道,迟疑一下,又问:“你这么怕你娘,你娘很能骂人吗?”
“我娘本是个大家闺秀,不知怎么瞎了眼偏就嫁给我爹这样一个小货郎。她能读书写字,骂起人来却不说一句脏话,也能把你气个半死”陈功苦笑一阵便道。
“客官,你酒菜来了”
伙计托着盘子走了过来,把酒菜一一摆下就走了,两个大汉也就吃饭,不再说话了。
柳正风等人把这俩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对于羊城的战局已然了解个大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