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织瑶于灵栈熬汤送别轮回之人,千年万年,不曾有变。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
也无人知晓,她的寿命会在何时何处终结。
但凡四族有听闻过孟婆之人,皆以为这孟婆大人会生生世世在灵栈熬汤,送走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灵魂。
纵使四族千变万化,唯有孟婆不会离开。
她就像那传说中女娲补天的慧石,被钉在了灵栈周边,永世不得脱身。
可让孟织瑶感到最为可笑的是,她让所有人都失忆,她自己却真真切切的记得每个人在汤里落下的眼泪。
仿佛是自己历过的劫。
如此千遍万遍,周而复始。
想到这里,孟织瑶低头笑笑,轻柔的擦干了自己这娇嫩小手上的清汤水。
或许,只是因为她没有故事,从未走出过这里,才对别人的故事如此上心吧。
“汤……孟婆汤……”
灵栈路上一个身着褪色官服的七旬老人踉踉跄跄寻味而来,他的头低得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可手却一直在半空中做出索取的姿势。
孟织瑶踩在半人高的凳子上,给他舀了一满碗加了几滴药水的汤,放在了桌面上,随后冷冷看着他汤里倒影的变化。
与此同时,束庄与落九二人已抵达落无村。
进村时人族气息十分强烈,这让一出生就呆在魔族从未踏足人族领域的落九有些不太适应。
落九扇了扇鼻尖,悄悄对前面的束庄问道:“这人魔本是同源,怎么气息如此不同?”
“大概是我们魔族人长久居于地底,习惯了阴冷潮湿,陡然与朝阳之地的人族接触,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束庄微微撇头稍作解释,言语间却带着一丝不屑。
落九似懂非懂的点点脑袋,跟着往前走。
“身上的魔气可收好了?人族之地,切不可妄自使用。”束庄陡然严肃起来的样子让落九也跟着紧张起来。
“落九记住了。”
落无村是个看起来极为平常的小村落。
村里人见到陌生人也不十分抵触,只是远远的多看上几眼,并不上前询问,也不刻意躲避。
这倒是给他们减少了许多麻烦。
想当初几百年前束庄前往人族找书时,要么被人族带兵者重点围剿,要么被普通民众旁观围堵,现如今落无村里的这种距离倒是刚刚好。
“魔——束公子,那人在哪里?”落九随着束庄下马,左右寻着。
“我怎么知道?”束庄白了落九一眼,眼黑回来的同时陡然想起一件事。
他忘记问孟织瑶,那个狐族孩子的相貌有没有发生变化了……
又隐约记得孟织瑶说过,她已经成年,即便未改容貌,那也是能随便颠覆人认知的变化。
束庄为难的摸了摸后脑勺。
“先找着,重点看那些人族已成年的女孩子。”
落九瞪圆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束庄悄无声息地眯了眯眼,懒得再和他解释,索性牵着雪鹤往前快走了几步。
他先是悄悄用魔气搜寻了一番,完全找不到任何有关狐族的气息,一面有些失落,一面又感到安心。
没有狐族气息也好,说明人族习魔阁内的人也无法探查到她的真实身份。
起码她在人族是安全的。
而被扔在后头的落九则是大有收获。
一会儿指着摊边儿的买茶女大呼:“这个怎么样?”
一会儿点了点商铺内挑选绫罗绸缎的顾客小叫:“这几个好像也不错……魔——束公子,人族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呢。”
束庄暗掐大腿,告诉自己不要和这小子一般见识。
“指给我看即可,不要发表任何言论。”束庄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拎着落九的耳朵说道。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个人是否为千年前的小恩人。
而落九一边护着耳朵一边几乎要将他逛遍落无村的所有成年女性都指给束庄看了,得到的仍旧是束庄不满地摇头。
“您这眼光也忒高了,我觉着都挺好……”
“闭嘴。”
如此一番折腾,束庄牵着同样败兴而归的雪鹤意欲打道回府,路过落无村布告栏时被撕了半张的纸悠悠在束庄眼前飘着。
束庄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怒火更甚。
这纸被撕去了一半,但还能看见上面的宣告要点。
是为人族内阁宣告即将为习魔阁招纳习魔生。
束庄握紧缰绳,脸色发青。
人族千百年前设立习魔阁本无大碍。
原本人魔两族皆可习魔,虽说魔族居于地底,有先天优势,但人族自有与魔族不同的习魔方式,总的来说是相互克制,各有千秋。
魔族有成夕堂,人族有习魔阁,倒也没什么。
但他成夕堂从未在魔族普通民众地带张贴告示,号召魔族人都参与进来。
这不是件值得全民参与的好事。
而人族内阁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其心必异。
看来人族已经在做人魔两族必有一战的打算了。
“这是什么?”落九终于追了过来,按着飘忽的纸张一字一句的看着,似乎很难懂。
“别看了。回去。”
束庄拧着眉头,神情凝重。
“这个意思是不是……我们找的人已经去习魔阁了?”落九读了半天转头问道。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束庄一滞,慢悠悠的回头。
“小九,没看出来,你也有聪明的时候。”束庄笑了笑,“——不过,现在我们得先回去一趟。事关魔族上下,万不可马虎。”
落九莫名其妙得到了一番夸奖,喜不自胜,赶忙屁颠屁颠的跟着回去了。
剩下这半张纸在空中飘飘忽忽。
两天前,这布告栏还未曾有此告示,村内来了两个穿着打扮颇为低调,却难掩神秘气息的男女。
“小秋藏,我这在被窝里暖暖和和的,你非要拖我出来……不就是贴个布告么?何必大费周章的……”白青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提溜着布告纸的手有气无力的往旁边人身上蹭。
“师者吩咐你我前去张贴告示,我不过听命而为。”秋藏一把攥来白青手上的布告纸,抽了一张认真仔细的贴好了。
刚要离开,布告纸的一角被风猛地吹开了一截。
秋藏正要拿手去按住,却只见一缕薄弱的魔气宛如针丝一般穿插在了纸上,随后纸张平整无痕,再无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