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做了一个有些怪异的梦境。

高耸入云的鱼梁木枝叶上，森林之子栖息于云中的树枝之上，他们交头接耳，片刻后，将视线投向树下的他。

“他们正向此而来。”

“詹姆兰尼斯特，他带着一百名兰尼斯特精兵。”

“珊莎史塔克是他们的目标。”

“你有龙，但是龙焰也可能伤到你的至亲。”

“你要怎么做？琼恩雪诺？”

琼恩的手伸向云端，他梦见自己轻盈地飞了起来，但穿越云层之后，那些鱼梁木上逗留的森林之子又全部消失，徒留下红枫般的心树叶片。

他有些惊慌，又有些愤怒。抬起手来，却发现自己修长的手指布满了鳞片。

幽绿色的坚甲一般，厚实尖锐的，龙鳞。

这时，他听见有人从身后呼喊他的名字。

“琼恩！”艾丽娅的声音极为焦急，清甜尚且有几分稚嫩之余，因急切而沙哑。

“琼恩，醒醒好吗？”珊莎史塔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琼恩雪诺！”这声音粗暴而洪亮，听起来像是猎狗，桑铎克里冈的声音。

“琼恩……”苍老的声音里有些担忧，来自再熟悉不过的鲁温学士。

另外还有稚嫩的童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不明白这些人身处何方，又为何呼唤他的名字。

“私生子……”一个忧伤的声音响起，他忽然觉得心跳停滞了片刻后，迎来了一阵疯狂的跳动。

特蕾妮悲伤地眼眸看上去有些心碎。

琼恩忽然从高空中不断坠落、坠落——

……

…………

喘着粗气醒来的时候，琼恩还有些颤抖。

双眸清楚地对焦之后，他看见众人围在自己的身边，一脸担忧。

“琼恩……你刚刚……像是死了一样……我是说……我在心树下发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泛着绿色的光芒……然后、然后你晕倒了，我上前扶住你的时候，发现你没有呼吸了。”珊莎上气不接下气地捂住嘴，眼神里无比慌乱.

但是在看到琼恩雪诺安然无恙之后，她低下头自嘲地笑笑，“我一定是太慌张了。”

琼恩摇摇头，“不，我想你也许是对的。”

他思索着梦境中森林之子的话语，似乎记起了自己的反常，却又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真实。

于是他有些迟疑地问道，“我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珊莎迟疑着，与众人对视一眼后，她转头对着琼恩道，“你说到了詹姆兰尼斯特，还有兰尼斯特的一百精兵，他们已经到了荒冢屯，两日后就会到达……你还说……”

“什么？”

珊莎有些犹豫，但是见琼恩态度坚决，便唯唯诺诺的回答道，“他们的目标是我，就这一句，然后你就晕倒了。”

琼恩眉心紧锁。

梦境中的一切，或许是森林之子托梦给他？

鱼梁木下，他的视野似乎格外好用，但是，他不明白自己手上的鳞片是因何出现在梦中？

他只是能够与长夜有一些精神上的联系，但他以为，这不过是因为源自父亲雷加的塔格利安血脉。

至于为何特蕾妮也会出现在梦境里，他就真的无法理解了。

最后，他只得粗鄙地用“相思”这个说法来解释这场梦境。

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梦中的森林之子提醒了他，不能光靠长夜作战——龙焰容易伤及无辜，他无所谓兰尼斯特有什么伤亡，但是，其余的北境子民，包括临冬城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投鼠忌器的理由。

他沉思片刻后，沉声说道，“为今之计，要让罗伯的大军来分一一批人支援肯定是来不及了，真的要战力，恐怕需要去黑城堡搬点救兵。”

也不知“私生子”给他带来的收益，能不能包括在守夜人中获得足够多的人望，帮助临冬城渡过此次危机。

他确实需要一只属于自己的军队。

鲁温学士有些担忧地看着琼恩，“从临冬城北上黑城堡需要很多时间，两天打来回，恐怕根本来不及。”

“明日一早，我会带着长夜前往黑城堡借兵，如果他们加速全力以赴地骑马赶来，最快十天左右就能赶到了。至于詹姆兰尼斯特，或许我能够以一己之力拖住他的所谓精锐部队。事不宜迟，天亮我就出发。”

“不行，你一个人去对抗他们，太危险了。”珊莎皱了皱眉，表示反对。

“没关系，我有龙。”琼恩微笑着摸了摸珊莎的头，“放心吧，我有分寸。”

他看了猎狗一眼，轻声问道，“恐怕临冬城欠你的那一千金龙币，又要滚雪球一样变成更大的数字了。”

猎狗不置可否哼了一声。

琼恩盯着他的脸看了一眼，虽然桑铎克里冈的脸因为烧伤而有些狰狞，但是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格外不同的气质。

“我可以很放心地把我两个妹妹交给你，桑铎克里冈。”琼恩微微一笑，无比坦然。

“哼……”猎狗冷哼一声，随即挥手令众人离开，“他最好养精蓄锐，现在让他睡一觉，我们都走吧。”

众人依言，向着房门口走去。

琼恩忽然开口。

“珊莎，你等等。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你说。”

珊莎回头看了琼恩一眼，又与艾丽娅及鲁温学士对视了一眼，最终，她在所有人走出房门后，确认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琼恩后，静静关上了房门。

“琼恩，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琼恩盯着珊莎，试图厘清这其中的许多纠葛，但又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他有视野，在触及神木的一刻，他就明白了。

因为他带走了珊莎，致使乔佛里性情越加暴躁且喜怒无常，而瑟曦对此束手无策，故此，詹姆为了瑟曦和乔佛里，这才有所行动，策划了这次突袭。

君临城虽然易守难攻，但就如今这只剩下老弱妇孺的情况，恐怕詹姆兰尼斯特唯一的失算，就是琼恩他在这里，并且还带着个身手了得的猎狗。

若是长夜拼尽全力，或许能直接杀掉詹姆及他带来的一百精兵。

但是，出于某种对于弑君者当初即使背弃誓言也要保护君临百姓的敬意，琼恩并不想痛下杀手。

可是，另一方面，他却不得不严阵以待——视野里，布兰和瑞肯的尸体上，箭尾上还插着羽毛。

千言万语，到了口边，便有些难以启齿了。

琼恩微笑了一下，把心中的不安和苦涩压下，只是叮嘱道，“记得派渡鸦去送信给罗伯。”

“是的，我会的。”珊莎应道，她补上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琼恩，你趁着还没天亮，稍微休息一下吧。”

她隐约觉得琼恩要说的不只是如此而已，但是却很了解，如果琼恩没有说出来，那么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琼恩要对她说的话，是许多事情，本不能避免，她始终注定要明白红颜祸水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