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

“正如我所说的一样，利亚特修女身体不适，她同意让我全权代劳这座修道院的一切事物。如果你对我所说的无法尽信，可以去顶楼找她确认我所说的内容。”

说话的人正是琼恩，他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青年，满不在乎笑了笑，“你叫鲁道夫，对吧？修女说过了，你的性格极其耿直，忠诚度又高，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修女之外的人所说的话的。那么，我站在这里等你，你现在就可以上去找利亚特修女当面对质。”

鲁道夫迟疑了片刻，当然还是匆匆上楼去了。

“你确定他会乖乖听你的吗？王子。”梅丽珊卓的猩红色红袍露出细细一角，从院落的回廊里露出线条优雅的身躯，在清晨微弱的曙光下显得神秘且平和。

平心而论，她有漂亮的五官和高雅的气质，要折服男人并不简单，哪怕史坦尼斯也可以被她轻易摆弄，如果她有心在皇室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冠以某个夫人的姓氏，若是高些小手段，恐怕并不是难事。

但似乎她志不在此。

从她那心形的脸蛋上偶然昙花一现般流露出的刚毅，以及那双无尽妩媚也藏不住沧桑的眼睛里，琼恩读到的是一种孤寂和疲惫，但同时还充满着希冀。

他知道梅丽珊卓应该是有故事的，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从没想着要去看看那个故事后面到底藏着什么真相，即使是从前在他的视野还能使用时，他也没试图去窥视什么。

因此琼恩只是轻轻打了个哈欠，不大在意地说道，“只要你为利亚特施行的魔法足够牢固，我想那个鲁道夫应该会听话的，毕竟他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很没有主见的人。”

梅丽珊卓点点头，“我了解人心，但是不那么擅长利用它。很庆幸的是，你很擅长这一点，我的王子。”

“就和你擅长使用魔法一样。说真的，利亚特说了关于你在几十年前就可以那样自如地使用火焰把人拿去BBQ这件事，我现在觉得你真是个宝藏女孩……宝藏女祭司。原来你从很久以前就这么强大了吗？”

梅丽珊卓的眉角一弯，露出一个略带异域风情的微笑，“不，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一直就只是我，卑微、渺小，但是幸运地读懂了光之王的暗示。”

她仰头看了看高塔般的所谓圣殿，笑得有些冷意。

清晨中微凉的风中，她在露出这笑容时身体散发着火焰的热度，但那笑容本身却有着说不清的凉意。

“我所来自的地方不值一提，那里也有一座类似的院落，但不同的是，它并不是用来修道的，甚至连伪装的名目也懒得使用。我从生下来起，就因家境贫穷而与那个地方结下了不解之缘。四岁的时候，父亲赌博没了钱财，于是他把母亲卖去了那里。

“时间会让一个人的记忆消退，他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记得那个地方。那个场所把女人按照上中下分了等级，母亲被分到了下级的场所，那里甚至连床也没有，她在一张椅子大小的石板上接了十年的客人，我每次去偷偷看望她的时候，她都只能那样曲坐着，或者是几分钟，或者是几十分钟——我不记得她的脸孔了，但是我记得她那弯得几乎变形的身体。

“每次她都叫我离开，但我没有。

“没过几年，我就再也不用去看她了——父亲还是赌博，想要把我卖去同一个地方，幸运地是我逃走了；不幸的是我在逃走之后，因为偷了一块面包，被毒打了一顿，这让我免于落入风尘，至少我当初是这样想的。直到后来有人收留了我。

“但是好景不长，他们收留我一个多月之后，等我的疤痕淡去，看上去健康白皙了，我还是被辗转卖去了那个地方，不过在上级的场所，比我原本会卖出的价格要贵出许多。

只有后面的日子，你可以想见，当女人的价值只有皮肉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梅丽珊卓淡淡说完，毫无情绪起伏，好像在诉说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故事，可是琼恩却能感受到她饱经劫难后心如死灰的心境。

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要怎么接话，虽然他的人生也不怎么美好，但是这毕竟不是比惨大会，总不见得把自己穿越再穿越然后穿过来就死爹死妈还被兄弟误会还忍着人格分裂般的共用身体最后流落异乡这档子事儿一一列举了拿来做比较。

于是气氛就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梅丽珊卓又接下去说道，“我的肉体和灵魂都在那段日子里麻木，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客人，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低级的meat体欢愉，而是为了传播拉赫洛的信仰。他花了很大一笔钱，带走了我。”

红袍女祭司中断了回忆，“那之后，我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成为了今天的我。至于几十年前到这个地方来，我确实施展了自己都始料未及的魔法，我想，那不仅是我的怒火，也是光之王的指引。他让我找到了方向。”

梅丽珊卓看了看琼恩，露出一个微笑。

不同于先前的微笑，这个微笑虽然也并不多么温暖，但至少它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这个世界充满了腐朽的罪恶，幸运之人躺在富贵的温床上，操持着权利与富贵，驱使着贫穷卑微的人们，无论是狭海的彼岸还是这片以自由为名的贸易城邦。人们活在这人间炼狱中，数百年来未曾改变。一年又一年，冬夏更迭，王朝从坦格利安变成了拜拉席恩，实质的东西却一直没有丝毫撼动。当火焰在那个女人身上燃起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一直活在【昨天】，唯有拉赫洛真正选定之人，才有可能将这一切的腐朽破败全部毁灭，再重塑成一个崭新的世界。那个人就是你，琼恩雪诺，【今天】无论你留着什么家族的血液，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会为了那些真正值得你战斗的东西去努力，让我们真正走向【明天】？”

琼恩忍不住一阵黑线，这女人一本正经起来，实在是有几分狂热。

他啥时候说要征服世界了？他凭啥啊？凭自己家里有龙啊？

啊……对了，他真的有。

梅丽珊卓并不理会他的沉默，上前一步，红色的眼眸如同她颈上的红色宝石项链一样闪烁着光芒：

“长夏之后，星辰泣血，冰冷的黑暗将笼罩世界，而你何时才能拔出燃烧之剑？我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