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霍被这位泰洛西新君的气势微微震慑到了几分。
亚当只有十岁,但是这些时日跟在琼恩身边,多少沾染了几分他的冷静,不再是当初修道院里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小男孩了,俨然有几分统治者的风度。
然而,再如何,也不过就是个十岁的孩子。
纳霍身为布拉佛斯铁金库的使者,并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等闲之辈。换言之,他也不是吃素的,因此,稍微收敛了一下心神,纳霍又开口道:
“不过就是个孩子,你真的有胆子杀人?”
哒哒脚步声迅速想起,亚当举起匕首,已经冲到了纳霍面前。冷锋流光一转,抵在了布拉佛斯人的脖子上。
亚当的眼中没有寻常小孩的天真,只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冰冷嗜血之意,“使者先生,以你的格局,还不足以了解帝师的立场和胸怀。他给了我名字、也给了我新生,将来,还会给这个世界巨大的变革。在这条道路上,任何人要阻挠,下场都只是死路一条。”
纳霍觉得刀锋划过脖颈,似乎有血液流出。
他低头,暗骂,“嘢种!”strd
亚当不为所动,双眸泛着一丝血红,他此刻就是一只护主的狼崽子,谁要欺身靠近,他就以命相博。
纳霍不敢再动,他惜命,更害怕这孩子那眼底一抹疯狂。
雪诺替自己又斟了一杯茶,期间一直波澜不惊,就连头也不曾抬起。
“纳霍大人,亚当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你所说的杂种,是的,作为一个不配拥有高贵姓氏的私生子,我们无名无份、如尘泥般卑贱地苟活于世。但是,高贵如大人您,永远不知道,当小小的私生子们汇聚于此,将产生多么不可估计的能量。”
纳霍看着琼恩那双平静的眼眸,只在他眸底读到一丝深邃的疯狂。
他是真的,不敢开口造次。
哪怕亚当的匕首架在脖子上,都没有这个眼神来的让他有胁迫感。
琼恩抬起头,眉眼微弯,温和地笑笑,放下茶杯,轻描淡写道,“亚当,放下匕首。我想我们应该有客人明天会到,不如我们一起去做准备吧。”
他抬了抬手,传了侍女进来,“使者先生受伤了,给他好好洗个澡,等明天纳霍先生和我们一起见了客人之后,我相信他会有新的想法。”
“至于你此次出使泰洛西,我自然也不会让你除了这个伤,什么也带不回去。”他转头,看向纳霍,看着他脖子上的细小伤口,笑着补充完毕,轻轻关上了门。
纳霍的神情凝重阴沉,如有实质。
“我就看看,你能有多少本事!来让我改变心意!”
泰洛西的回廊,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并肩缓步而行。
亚当看着琼恩面具之下难以辨认表情的脸,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帝师,明天真的会有访客到吗?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
琼恩笑笑,“理论上来说,算是我的亲人,不过是敌是友,要见了面才知道。”
亚当似懂非懂,半晌后笑道,“帝师说什么,我听就是了,你不会骗我,无论明天发生任何事,我只当是多学点东西了。”
琼恩笑笑,眼见此刻面前的小男孩,一双稚子童真的眼睛里写满了崇拜和信赖,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
他曾经无力守护的亲情,原以为是毕生不可得的光明。原来也可从陌生人身上,求得一丝相仿的温暖。
血脉之力,并不如情缘来得更具羁绊之力。
“该到午睡时间了,你下午还要练习骑射,今天晚上就没有故事讲给你听了,明天好戏开幕,你等着就是。”
亚当闻言,兴奋地离去,临行前还不忘依着礼节向琼恩行礼。
他确实聪明伶俐,又肯学。
算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是
琼恩想起了亚当这个名字的来源由神明创造的最初的人类。
他记得,亚当是因为经受夏娃唆使而偷尝禁果,因此被逐出了伊甸园。
虽然不过是一则神话,细细深究,原本允诺绝不吃禁果却又违约,也等同于背弃神明。
然后,再见弃于神明
一个孩子的天真单纯,在这乱世,又能保持多久?
他早已看见了既定的未来
轻轻摇摇头,雪诺轻轻自嘲地笑了,他的人生本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死亡,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重生,该说他死有余辜呢?又或者命不该绝?
东拼西凑,拼出来的苟延残喘,偷偷摸摸推推搡搡,凭着一句不甘心,也活到了现在。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冰冷,是诡异坚硬的面具。
尽管连这具躯体也不完全属于同一个灵魂,他的人生支离破碎,却仍然,还是抓在自己手心里的。
握拳,再摊开手掌,一小簇几不可见的火苗自掌心升腾,飞舞燃烧得越发盛大热烈,渐次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女人的身影。
优雅的曲线透着成熟的风韵,红袍女祭司梅丽珊卓屈膝行礼,一脸虔诚道,“光之王的传人,感知您在召唤我,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维斯特洛大陆近况如何了?”雪诺靠着回廊旁的扶手坐下,随性写意。
如果不是深知此人喜怒无常,或许还能从这青年身上读出一两分温润气息。
但梅丽珊卓已经对眼前看似无害的青年极为了解,她甚至偶尔对这青年散发出的气息感觉到一丝费解和威胁,于是言简意赅大致讲述了如今的维斯特洛大陆近况:
“伪王乔佛里日益暴虐无道,民怨沸腾,我目前辅佐史坦尼斯,准备次月进攻君临。如您所料,史坦尼斯认为其弟蓝礼、令兄罗伯皆是伪王,对此愤愤不平。事实上,在遇到您之前,我一直以为史坦尼斯才是天命所归之人,幸好在那时,我亲眼见证您孵化龙蛋,并且在光之王指引下,确认了真正应当追随之人。虽然史坦尼斯意欲称王,但经过我一番谏言,他已经同意和高庭方面合作,打算先让乔佛里退位,再行于蓝礼一争日月。”
说到这里,梅丽珊卓讽刺地轻笑,略带几分世情沧桑的深意,抿唇道,“史坦尼斯却不知道,自己也是伪王之一。无论如何,如今,除了乔佛里留在君临夜夜笙歌,其他三位伪王,正分别从北境、黑水湾、高庭取道,预计在下月初就将会师,围攻君临。”
琼恩听罢,微微点了点头,摘下了面具,表情波澜不惊。
梅丽珊卓的谏言,本就是他的示意,美貌或许不是她最强的武器,但是智慧与魔法一定可以让史坦尼斯对她信服有加。
梅丽珊卓望着琼恩兴致缺缺,有些不解:“事情都已经按照您的预想和计划在发展了,为何您似乎并没有很高兴?”
琼恩嘴角微微扬起,“事不关己的战局,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结果,就好像一出戏剧,即便再如何精彩,被剧透了结果,都会觉得乏味。”
梅丽珊卓点点头,同时又有些不解,“我早知,您有了三眼乌鸦之力,应该不需要我向您报告这些,那么,您传召我来究竟是为了?”
琼恩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流云,“今晚请你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请你看戏。”
梅丽珊卓轻轻鞠躬,“谨遵您的吩咐,那么,我先回去确保史坦尼斯不会胡乱行,以免影响了战果”
“不,你别回去。”琼恩打断梅丽珊卓,片刻后轻声道,“就在这儿留着,顺便陪我说说话。”
这世界的孤独太过巨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梅丽珊卓活得足够长久,反而有一种睿智和沉稳。
琼恩不会从她的幻化的美貌温柔中寻找慰藉,她也不必以色事人换取信任。
前者为了生存,后者为了信仰。
这样的合作再简单不过,倒也直白轻松,又牢不可破。
明日,等待他的,其实他也看不清。
所谓预知,不过是一些模糊的画面:
骏马、弯刀、和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