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从小跟着师父云游天下,秦越比一般人都要见多识广。
他靠着自己的见识和锐气,为郑好谦出了个点子,给果成了他到君前奏对。
眼前的可是大周的一国之君,也不是那日的吃饭场合,这是真正的君前奏对,说话可不能信口开河。
秦越想了想道:“回禀圣上,臣所关心的,与郑舍人的其实大有不同,不知这里可有疆域图,臣可以更好的解说。”
郭荣指指墙上,秦越见也只是一些粗略的线条,标着地名,与郑好谦画在地上的地图相比,也好不到哪去。
当下走过去道:“建议退兵,不是晋阳攻不下,而是攻下不划算。臣对战争的理解是,战争就好比做买卖,赔本的生意不能干。”
“哦?”
郭荣有兴趣了,他本是商贾起家,于买卖上最是精通,不过把战争与做买卖相提并论,却是第一次听到。
“圣上请看,北汉的位置夹在我大周与辽国之间,有它存在,对于目前的我大周来说,好处有三:一来它是我国的一道屏障,和辽国之间有一个良好的缓冲地,缩短了防御面积。
二是北汉的存在,可以进一步麻痹辽国各族,以为我大周不足惧,可以放开享乐与内斗,臣听说他们部族内部乱的很。不过从前次高平之战我军大胜可以看出,辽国大军按兵不动最后退却的做法,足以说明此时的辽国大汗并没有多大的进取心。
三是北汉很穷,我军打下晋阳,听说最少要休养生息三年以上才行,而且还要在这屯驻大军,所以,这是项很不划算的买卖。”
“另外,我军攻打晋阳,所征民夫数万,这些都是强健的劳动力,时间久了,难免要误农时……”
郭荣静静的听了,良久嘲笑道:“依你这么说,以后都不用打仗了,如今中原百业待兴,难道朕就只能按兵不动,休养生息,然后等着别人来进攻?”
“不,越穷越要打。”
秦越肯定的答道:“只不过我们该攻打富裕之地,以战养战,一来练兵,二来积蓄财富,三来御敌于国门外……”
郭荣猛的站起,眼里精芒如电。“如你所说,我军该攻打哪里为好?”
“西蜀或是南唐,这两地都富,打赢了就有缴获。”
郭荣低头踱着方步,足足走了一注香时间方问道:“若是二选一呢?”
“蜀。”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为何是蜀?”
秦越答道:“可以先拿下秦凤路,西蜀占了秦凤路,就好比扼住了我大周的咽喉,要是拿下秦凤路,和西域通商就方便了。”
因着是为郑好谦出谋画策的,所以在为他出主意的同时,他也旁敲侧击因势诱导的从郑舍人嘴里得出了许多有用的资讯,所以这时侃侃而谈,也算是言之有物了。
秦越知道郭荣会攻蜀的,因为国内的民生经济实在是太差了,堂堂禁军都只能穿草鞋上阵,这不是打脸的问题,而是致命的经济危机。
如今的大周急需要财富资源来促进生产,改善民生。
蜀地十多年没有打过仗,益州富的流油,那里的繁华,秦越可是享受过的,正如诗中所云“九天开出一益都,万户千门入画图”。
不打蜀,却和穷汉较劲,怎么看怎么亏。
郭荣在疆域图前一言不发的站了好长时间,他能站的住,秦越可站不住了,却又不好坐下,只好双脚一松一紧的轻微活动着。
“你先下去吧,明日起,在朕身边侍卫。”
“啊?这个,这个……”
郭荣看了看他,皱了皱眉头。
秦越心想,这关系前途的事,还是赶紧说明白的好,否则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当下也不顾郭荣的脸色,道:“回禀圣上,臣老走神,干不好侍卫之职,能不能……”
伴君如伴虎,秦越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在郭荣面前如鱼得水,自己也受不了这样的约束。当兵三月,这日子就比三年还长,他可不想今后天天四更起床去当人桩子。
所以秦越就想跟郭荣谈谈条件,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辞职”二字说出来,却见郭荣笑了,他以为他是个楞头青,又想着就这样调到身边也有些不妥当,便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秦越不明所以,有些忐忑的退了下去。
郭荣眼看着秦越退下,没有看到慌张与急促,他的心里就更满意了,扭头问伺立一旁的张永德,“这小子不错,抱一,你看着历练历练。”
殿前司都指挥使张永德一直没有说话,如今见问,忙道:“秦越本隶属虎捷左厢第九营,充散员班直也不过是战时临机安排,不如放归虎捷军,但如今虎捷军徒有建制,兵员不满,否则第九营尚有虞候一职空缺。”
他对秦越很有好感,毕竟前次一战他看在眼里,同时也欣赏秦越面圣时不卑不亢的样子。而秦越从退兵引申出的全局战略思维则让他讶然,如此精到的言论,就是宰执魏仁溥他们一时也未必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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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荣的思维很发散,先一刻还在关注退兵事宜,如今被张永德一引,却又考虑起兵员的事情了,“侍卫马步兵此番缺兵严重,抱一有何想法?”
张永德道:“只能回京后再安排了,或者可以让各军镇、州、县输送强壮有力者以充实禁军,毕竟此番大战,各部减员都很严重。”
见郭荣沉吟不语,张永德想了想又道:“不过京中粮草也紧张,是不是可以把建制拉出去,一边招兵,一边就食于外,等把兵召齐了,再押解秋粮进京,却是正好两全齐美。”
郭荣点点头,道:“此议可取,那侍卫司先放放,殿前司的实力要先提上来,秦越他们几个你看着安排。”
……
大军撤兵了,在北伐大军兵围晋阳将近一个月之际,卫王符彦卿再一次提出退兵建议,理由是如今农忙季节,此时兵围晋阳,对老百姓造成的损失太大了。此议,得到了诸多文武大臣的拥护,圣上准其言,即命退兵。
消息传出,漫山遍野都是“万岁”的高呼声。
这一切,都与秦越甲寅无关,他们也不关心这些,只希望御驾快些回京。饶是大家都归心似箭,到了汴梁也是端午后了。
这一仗,大周虽说汾、忻、宪、岚等州县得而复弃,未曾开疆裂土,但总的来说是大胜而归,战后封赏是少不了的。
李重进、向训、张永德、白重赞、王彦超等相继获得荣升,领大镇节度,卫王符彦卿改封为魏王,其女符氏封皇后,成最大赢家。
但真正一飞冲天的却是原宿卫将宋九重,如今已是殿前都虞候。还有位内殿直马仁瑀,直接升控鹤弓箭直指挥使,又迁散员指挥使。成为军中新贵。
郭荣凭借这一仗之威,顺利的开始了他登基以来的权力洗牌,真正意义的大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