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平安、假太后一行夺宫而走后,开封度过了风声鹤唳的几日,但只要是人,那总有神经放松的时候,不管有意还是无意。
所以其实在严令下的两日后,开封的防务和巡逻就已经在无形中松了许多,对于各家各户的搜查之后要再来一次就显得敷衍了许多。
当然若是康熙执意要一直压迫众人,迫于其天子身份没有人敢反驳,但私底下的执行力度就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阳奉阴违是可以肯定的结果。
便是康熙自己都清楚这一点,而且只要冷静下来想一想就知道,这样大张旗鼓的搜捕在一开始没有能够起到作用的话,就只有打草惊蛇的副作用了,非但是李平安和假太后,就是在他们背后的势力在这过程中都得收敛爪牙,但这样却也不会留下什么破绽给官府去抓到。
而且康熙更清楚一点的是,这样拖延下去他自己也拖不起,尤其是手头的四十二章经全部丢失他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假太后和那“游悍”到底是什么关系,而在假太后那边的四十二章经失窃又是真是假。
若他们真是如表现出的那样是两派那倒还好说,起码两边还可以互相制衡,甚至说不定会因此另起纠纷,而让康熙反而得利可就怕他们明里争锋其实却是做戏,暗地里早就勾连在了一起,那样康熙从盛京到这里这一整个行程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一场笑话了。
对于现在的康熙来说,大概就是怀着“我得不到你们也都别想得到”这样的心态,所以他宁愿将他们都杀了,将四十二章经都毁了,也不要让他们拿着藏宝图去成功取出宝藏。
不过开封作为北方一座大城,renliu来往向来频繁,这骤然以兵事压迫,控制出入,难免会惹来非议。
而康熙却是最看重个人名声的人,尤其是这样毫无收获的损名,那倒不如暂时放松下来、恢复常态。
当然这也只是表面上,康熙亦有引蛇出洞的心思,尤其是传言中宝藏就在开封,就算对方真的集齐了藏宝图要动手,也必然会在附近,所以暗地里还是指派了官兵各处蛰伏,以待风吹草动。
而只要目标暴露出行踪来,那以清廷在开封的实力,没有谁能够逃脱康熙的罗网。
而对于天地回来说,最近官府的风声稍歇,但陈近南他们为了防备万一,依然谨慎行事。
所以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都回归到这个集散地点来,依然散布在各处,日常传信也很少。
不过一旦有需要,他们也可以在第一时间通知所有人立刻集结。
天地会能够与清廷抗争这么多年,自然是有其生存之道,虽然里面行事的多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却也不是不知变通的迂腐之人,为了“反清大业”都忍耐了那么久,何况这一时。
但如今既然得到消息,李平安归来,而且还带回来了剩下的四十二章经,那自然需要众人聚集起来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而这一次也是李平安第一次在这么多天地会同道面前现身。
最早过来的自然还是陈近南,他这段时日反倒一直待在丽春院。
陈总舵主自然不是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只是他行事向来喜欢亲力亲为,打探消息也往往“身先士卒”,而在丽春院这么一个龙蛇混杂之地,也是消息流通最频繁最普遍的地方,他也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许多有用无用的消息。
而且他本来还以为李平安若是回来的话,应该会先到丽春院去打个前站,毕竟当初他从登封到开封便是在这里与天地会接上的头,却没想到李平安直接到这院落来了。
不过也好,对于李平安的处事他还是信得过的,能够这么直接就找去大本营,这说明李平安并没有被人注意到。
“总舵主”
“平安,你的行事真是每每大出人意料之外啊。我没有想到你那么快就能够拿到两本四十二章经出来予我,更没有想到你会那么快就拿到剩下的一半。”陈近南的神色、语气都是赞叹不已,小冬瓜在这里大概也会引以自豪,当然这俩人是绝计不会在同一个场合出现的。
不过陈近南有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毕竟李平安这效率的确值得惊叹,可以说比他们预计的最短时间都要提前一大截了。
而这种提前,反倒让天地会的许多准备都还没有赶得上,尤其是去南边沟通的人,至今还没有传出确切的消息过来,也不知道等到他们这里筹备好了之后,大宋朝廷能否及时呼应上。
李平安表情很谦虚,心中其实也没有多少得意,因为他始终很清醒,“实属侥幸,老实说,此次能够这么顺利,平安自己也是意想不到。只能说一切都赶上了,就像是鳌拜身上那两本四十二章经,也是天地会的众位兄弟拼死将其逼入绝境,又让他误以为刺杀乃是康熙所为,才让他一时情急闯入宫中。而当时恰好我被康熙召去议事,及得他闯入,才趁机将他拿下,也趁着康熙不在的时候,将两本四十二章经抢先取出来。”
陈近南指着他哈哈笑道:“平安实在太过谦逊,其实原本我还想着要不要收你为徒,有一个如此优秀的衣钵传人,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但如今看来,我倒还未必是你的对手了。”
李平安挑着眉毛讶然道:“总舵主为何有如此一说?”
“鳌拜的厉害,我早有领教。若说满清皇帝是我天地会的第一大对手,那鳌拜便是第一大敌。不管是在顺治时,还是在康熙时,鳌拜与我天地会几次交手,都让天地会损失惨重,会中兄弟大多与其有仇,有亲人朋友死在其手上。更不用说鳌拜任用私刑,对待汉人如待牲畜,欺凌弱小毫无怜悯之心。如双儿一般因鳌拜之手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之人不计其数。如此极凶,我们怎么会放过?我虽然一直不主张杀戮制敌,唯独对那鳌拜是个例外,可惜”
陈近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走过来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感慨道:“所以才说平安你是英雄出少年,那鳌拜一身横练功夫已至顶级,若不知道其命门,寻常刀剑都难以令他破皮。我也没有把握拿下他,而他身边护卫也是一众好手,所以那次我等虽然埋伏好,却最终还是让他全身而退,若非平安及时出手,恐怕还真让这鳌拜幸存下去了。”
李平安拱手道:“那也是靠着总舵主及天地会一众设伏,消耗了那鳌拜的元气,才让我有可乘之机。”
“诶,”陈近南摆摆手,微微蹙眉道:“平安何必自谦,是你的功劳便是你的功劳,没人能够拿走。你已经是我天地会中人,如今立下如此大功,不管于会中、于汉人都是功臣,我意让你成为新任青木堂香主,如何?”
“这”李平安婉拒道:“平安太过年轻,恐怕无法服众。而且我并无多少处事经验,倒是方夫人暂代香主之时,将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分舵转移也异常顺利。何况方香主身体也渐渐康复,他们夫妻同心,可比我靠谱多了。”
陈近南笑道:“方德身体想要完全康复还需时间,而翠花得多照顾他,若能卸下重任,于他们反而是件好事。至于处理些琐碎小事,尽可以交给瘦猴他们去做,难道香主便是被俗事缠身?香主管理一方分舵,却并不需要什么都懂,何况平安还可以慢慢学,我相信平安只要有心,一定能够很快适应下来。”
李平安暗自撇撇嘴,可不会吃他这一套。
陈近南虽然是天地会总舵主,高举着“反清大义”的旗帜,可他并不是那种理想主义者,相反他很现实。
而李平安猜测他之所以如此看重自己,除了自己的确表现出色令他欣赏,未尝没有小冬瓜的部分原因。
当然小冬瓜现在对他的态度还没有多少松软,李平安也不知道这父女两个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消融解冰,只能稍稍居中调和,但这也并非是为了在天地会中爬上高位。
而且他真的对什么香主的位置不感冒,所以当即又要拒绝。
哪知道陈近南先发制人,直接说道:“此事我也是提前与平安说一声,但我说了并不算,到时候还得让诸位当家、其他香主一并参详,所以平安又何须疑虑。其实我的真正意思,是想要借此机会将你好好地介绍给会中兄弟认识,倒不是真想要立刻就将你擢拔上来,那样未免揠苗助长。”
李平安诧异了一下,点了点头,心想正该如此。
跟着他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看了陈近南一眼。
陈近南看到他那种眼神便心领神会,当即示意了一下左右,待他们都退下去之后,陈近南便笑问道:“平安,你可是有什么密事需要单独与我说?”
李平安却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只是有一事要问总舵主,想要求一个答案罢了。”
“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总舵主应当知道,此次与我一起离宫的,乃是假扮为太后的疑似魔教中人。但令我感到疑惑地是,此人似乎对天地会有些别样的观感,总之态度很不一样,似乎对天地会、对总舵主很熟悉的样子。总舵主可知,是怎么回事?”其实他说的大多是他的感觉,假太后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不过现在只是向陈近南求证,说得如此似是而非,让其误以为自己猜到了些什么,反而好求得答案。
陈近南愣了一下,没想到李平安问的是这件事情。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想了很久才说道:“那通缉画像我也看过了,若那便是那位太后的真容的话,我此前的确没有见过,并不认得这么一个人。”
李平安立刻用很肯定的口吻说道:“那当然不会是她的真面目,实际上她是用了不知什么方法,完全易容成真太后的容貌,潜入宫中意有所图。而且她对四十二章经一事同样了解,看来也是有意这宝藏而来。”
陈近南还是摇头道:“若没有见过真容,那我无法给你什么答案。而且照你这么说,她应当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潜入宫中取代真太后,之后都没有出宫,到底是潜伏在宫中,还是因为避着什么,只能躲在宫中,咱们也不得而知。”
“正是如此,”李平安点点头,跟着又说道:“不过我看九难师太也见过她的画像,却似乎认出了她的身份来,这倒是让我大为意料。九难师太乃是名门正派出身,怎么会与魔教妖女有什么纠葛?看她的样子不是单纯正邪之仇,恐怕还有些别的过往。”
陈近南这下是真地怔住,眉头紧锁深思了片刻之后,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却不愿告诉李平安,还是实在想不出了,看了李平安一眼,仍是摇头道:“那我便不知道了”
李平安还待再问,这时外边敲门声却响起来,是来通知他们众人都已经到了,可以开始议事地。
陈近南笑着瞥了他一眼,说道:“来,随我去会一会咱们天地会的众弟兄。”
李平安呵呵一笑,也暂时收起了心中的疑问,跟着陈近南一起走出了屋子。
天地会此次聚集到开封的人虽多,但够资格来到此处的人数自然有限,过来的几位当家、两位最近的香主、还有一些开封府内潜伏的头领人物,齐聚一堂。
当然最多的还是青木堂众人,包括暂代香主之位的苗翠花、凌道人、瘦猴、马沛然、君宝、天宝、方世玉,还有刚加入不久的双儿,回归的韦小宝等。
九难师太因其名头同样得以在列,倒也无人反对。
至于建宁公主、李小环母女,如今并不算是会中人,又不是什么有名望的武林前辈,所以也就和小冬瓜一起待在隔壁了刚好也算是让小冬瓜看着她们,以免无谓纠缠。
“诸位,今夜在此大家共襄盛举,请容我先为大家介绍一人,若是没有他,咱们这场大会,或许要过上一段时日才能召开。”
被陈近南拉着,李平安倒也是当仁不让地站在了众人面前,他早就不穿僧衣,此时一身白色长袍,腰间一段黑带,挺直站立在那里,便是什么都没做,也如出鞘利剑一般,锋芒毕露、气势逼人。
这自然是他有意为之,虽然他现在也是有些模模糊糊地没有确定自己最终要做些什么,但有这样展示自己的机会,也没有必要推拒,甚至做就要做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