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

玄机把裴青柠轻轻拉到身后，笑道：“知道为什么青命之灵不阻止无上意志吗？”

裴青柠已经绝望地闭上眼睛，无边的压迫和恐惧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哪里还听得清玄机的话。

但是，漫天雷霆咆哮海啸中，越来越多看直播的几千万人，却清晰地听清了玄机在说什么。

玄机用了道语。

玄机侧脸低头，看了裴青柠一眼，自顾笑道：“因为，只有会反抗的生灵，才懂得无畏的艰辛和豪迈。”

面色惨白闭眼等死的裴青柠，因恐惧而颤栗的身体忽地僵了一下，她虽然闭着眼睛，却倔强地扬起了头颅，露出修长的脖颈，像个引颈就割的女侠。

她终究还是听进这句话了。

玄机装作没看到，继续道：会反抗，不是傻乎乎去搏命的那种头铁，无畏是一种精神，更是一种智慧。”

玄机仰头，看着已经来到头顶和身遭的雷霆、龙卷和海啸，张开双手，敞开胸膛，迎了上去。

那般从容，像揽清风入袖，明月入怀。

“小姑娘，你知道吗？这人间人人都想活成独夫，却又人人都怕独夫。

而且他们还不懂，其实无论天上还是人间，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独夫诞生过，再小的道，都有道合者，再宽的路，也会有人背道而驰。

不懂这个道理的，都是不会借力的，而且大多都死了，活着的也在往死里奔。

修行也是如此，青命之灵借无上意志磨炼众生，众生自当也要学会借青命之灵，对抗无上意志，而无上意志，又何尝不是借众生之力，对抗青命之灵呢？

这才是天地间最大的公平，也是最大的博弈。

众生皆有灵性，不可能真成为棋盘上被随意支配的棋子。在天地这块棋坪上，小卒子敢过河，也敢叛变，敢杀地方统帅，也敢杀己方老将，谁比谁高贵来着？”

玄机突然幽幽笑了起来，目光深幽，似穿透了黑云雷霆啸潮风罡，看到了其上青天，莫名其妙道：“我说得对吧？”

天地间似乎多了丝清凉。

裴青柠感受到这种清凉，心底的恐惧莫名淡了下去。

她睁开眼睛。

即将轰在她和玄机身上的雷霆，即将湮灭她和玄机的海啸、风罡，都突然顿了一顿。

“桀哈哈哈……”

四方海啸围绕着她两忽地狂旋，化作一个连天接地的巨大漩涡，把各种灭世天象席数卷入其中。

漩涡中幻化生灭，浮现出一张张巨大阴森的鬼脸，滚滚黑云似它裹尽世间业障因果的法发，猎猎风罡似它可削一切丑陋红粉皮囊的凌迟罚刀，狰狞电闪是它嘲讽众生的讪笑，满空雷霆是它割魂摄魄的音杀。

无数张充满蔑视嘲讽的狰狞面孔，齐齐怪笑出声：“它说得对吗？哈哈哈……用这么委婉优美的词语，这么平淡又肆无忌惮的语气，说出这种恶毒的真相，简直太过瘾了。”

那声音瑟哑难听，如同马嚼金石，钝锯钢铁，却又夹杂着宏浩伟岸、威严枭狂的律韵，好似恶鬼诵经：

“光明和黑暗，创生和毁灭，谁比谁高贵？哈哈哈哈……”

无数张脸齐齐俯视玄机，带着审视的意味：

“好一个人非人，尚使这大千宇宙所有灵长众生都这般想，我又何至于如此寂寞无聊，舍下身段和你们这些蝼蚁玩过家家呢？”

“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这一轮的生灵，越来越有趣了，真是期待啊……”

无数张鬼脸在怪笑声中倏忽散去，遮天蔽日的灭世天象也随之散去，来时如地狱开门，去时如黎明破晓，只余桀桀鬼声佛声道声余韵，还响在神魂中，像一场噩梦。

可是这场噩梦，在看直播的人心中，终究还是种下不可磨灭的心魔了。

这场直播注定会成为稍晚些的头条，会持续在神州众生心底种下魔念。

青命之灵？

无上意志？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这一轮的生灵，多像农人时刻挂在嘴边的一茬韭菜，一季庄稼！

……

……

裴青柠的直播间瘫痪了。

这场直播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神州，涌进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

知道真相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原本不信的人在进入直播间后也信了，毕竟没有人能让几千万人合起伙来骗人。

未知的恐惧在人间上空凝聚成绝望的乌云。

越来越多的人在网上通过各种途径@萧远，他们迫切需要萧远站出来，迫切期待萧远告诉他们，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可萧远没有出现，这让他们更加消沉，更加绝望。

连萧远这样的存在，也只能被它笼罩在阴影之下，龟缩不出吗？

越来越多的人陷入沉思中，活着的意义，似乎已经不能再局限于脚下这颗生命星球内思考了。

以前知道人类在宇宙面前渺如尘埃，但从未想过，能渺小到如此境地。

多么令人绝望的真相！

猫爪和抖麦上至领导下至工作人员，已经无心增加直播间服务器容量了。

……

……

人间被人心内的乌云笼罩着，萧远却像不知道一样继续躺在摇椅上睡觉。

他太懂这个民族了。

只要能活着，这个名族能忍受很多逆来顺受，但如果真的被践踏到尘埃里，他们爆发出来的力量，连天也要颤栗匍匐。

……

……

荧惑之上，玄机消失在裴青柠面前。

切身感受着这一切的裴青柠，却不似人间一般绝望，相反，一向笨笨傻傻的她，似开悟了一般，第一次明白了玄机所说的借力为何，平等为何。

也隐隐明白了那缕让她神魂宁静淡化恐惧的清凉为什么出现……

她似乎触摸到了宇宙的某种奥义，关乎道心和修行的奥义……

时来天地皆同力！

她忽然想起这句话。

只不过这个时字得改一改，来字也得改一改。

改为：

悟后天地皆同力。

她忽地转身，看着开启的别墅门，感受着脑中牵连别墅内一切家居的波动，感受着神魂中的清凉宁静，喜笑颜开。

“我能不能永久保持着这份神魂清凉，能不能在小娲解绑之后依旧可以用意念驱御万物？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裴青柠小心翼翼地用意念趋使别墅门极其缓慢地开合，同时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脑中的波动。

那缕萦绕神魂的清凉让她心如冰清，随着她陷入冥想，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那种牵连物质的细微波动。

她进入了玄之又玄的悟道之中。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创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