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化作木乃伊的裴青柠忽然浑身颤栗不休。

她……或者说无上意志，居然在害怕这些看起来肥肥胖胖憨憨萌萌的白羊。

裴青柠身下的院子忽然无声坍塌出深不见底的深渊，卷带着裴青柠坠入地下。

亿万只白羊连成一片，骤然加速，似长风莽云，瞬息千里，追着裴青柠坠入坍塌深渊之中。

一路穿越地壳、地幔、地心，从岩浆中流转着的，萧远用来重启荧惑磁场的狂暴电闪流中穿过，然后从东部茫茫海洋中迸出海面，纵上九万里虚空……

可惜，它不但没能躲避羊群的追捕，羊群反而离裴青柠越来越近。

已经有丝丝云气浸润了裴青柠的衣裳。

那是领头羊柔软的绒毛。

裴青柠干涸的身躯忽然多了丝润泽。

旋即，裴青柠身遭的虚空，忽然似繁花绽放。

无穷无尽的透明花瓣刚一舒展就凋零成虚无，比昙花一现还要短暂无数量级。

一片花瓣便是一重虚空，一方世界。

无上意志驱使着裴青柠在无尽空间里跃迁，试图靠空间转移躲避羊群的追逐。

可羊群却似乎比它更精通空间奥义，无论它控制着裴青柠堕入哪一重虚空世界，即使那片花瓣世界已经湮灭，羊群也能从虚无中将它赶出来，从新出现在玄机镜头之下。

花瓣更加繁复地绽放，却停止了凋谢湮灭，忽地坠落入海洋……

像一朵琉璃玉雕的透明繁花被摔碎，溅散成无数细碎的晶体，在海面上翻飞四散。

或沉入海中，或反震上天穹，或东南西北散去，越过神山、越过草原、没入丛林、穿透地心、遁入虚空。

其间碎晶再度繁复碰撞，更是溅起义一蓬蓬晶雾……

整颗荧惑星都被晶雾覆盖，像一场旷世的烟花。

每一粒晶雾都是一方世界，每一个世界中都有一个裴青柠，横着竖着重叠着，躺在世界中，何止亿万万个裴青柠。

亿万只羊也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缕丝丝袅袅的烟云，每一丝烟云追着每一粒晶雾，看似缥缈迟缓，又似雷丝炸裂、雷霆万钧，瞬间钻入晶雾当中。

无尽晶雾，在烟云渗入那一刻，忽然极速扭曲震动起来，让看直播的人也莫名感同身受，神魂深处生出摧魂夺魄的刺痛感。

可短暂的锥心痛感之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变得聪明了些。

似乎烟云对无上意志造成了无比严重的伤害，甚至已经伤害到它的本源，以至于对众生的禁锢都弱了些许。

同时，每一个裴青柠，干涸身躯都在渐渐复原，像细雨润过干裂天地，像枯木逢春……

她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灰白枯发也渐渐渡上了一层光泽。

它所吞噬的裴青柠的生命和能量，竟然也控制不住，返还了些许给裴青柠。

所有看直播的人，神魂中都突然炸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的戾嚎！

他们无法用任何语气词来模仿这声戾鸣，甚至都不确认自己是否曾听过这声嚎叫。

无上意志凌驾众生之上，又岂能让蝼蚁知道它的恐惧？

就算正面临着生死较量，它也不忘分出部分伟力，抹去那些曾听过自己哀嚎的人的记忆！

漫布荧惑的亿万粒晶雾，倏然收缩成未曾破碎时，从海洋上升起，晶体花瓣片片合拢，同时不断湮灭，湮灭花瓣又刹那重生，再次合拢，变成平静虚空……

裴青柠逆着时间，从九万里虚空坠入海洋，坠入地心，穿过地心磁场雷海，浮上地幔、地壳……

荧惑坍缩的虚空也随之复原，裴青柠重新躺在院子中。

似乎刚刚那一场追逐战，从未发生过！

鬼仙还在绝望悲彻地扶着倒地的裴青柠，羊群和秦十亿还未出现，那片世界还没来！

观看直播的人数，从三亿多，再度变成了那是的不到两亿！

空间之道无法摆脱羊群，无上意志动用了时间之道。

它逆回了时间！

“蝼蚁就是蝼蚁，如果时间永远停止在羊群出现之前，你们又能奈我何？”

无上意志充满蔑视的嘲讽道语，响在鬼仙和看直播的近两亿人脑中。

两亿人莫名奇妙！

“什么羊群？什么时候出现过羊群？”

他们彻底失去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场追逐的所有记忆信息！

鬼仙再度轻轻把裴青柠放在院子中躺好！

“咩……！”

羊叫声再次响起。

“羊儿羊儿你快些……”

秦十亿雀跃的催促声再次传来！

可这一次，鬼仙没有催促十亿快些！

他缓缓站起身来，用极平静的语气嘲讽道：“可你终究不能永远逆回时间！逆回时间就是在削弱你自己，寄生在灵长众生脑内的寄生虫而已，说谁蝼蚁呢？”

“蝼蚁才会试图在辩论上获得胜利！言语不是用来辩论的……”

“死吧！小姑娘！”

它的道语正大浩然，如佛音禅唱，仿佛不是在劝人死，而是在传人至理，授人大道，醍醐灌顶，赫然开悟。

观看直播的两亿人，随着道语在神魂中炸响，呼吸忽然停止，肌肉活动消失，双瞳定格，陷入脑死亡状态。

“你们这群蝼蚁，还值不得我亲手扼杀！”

两亿人忽然回神，重新活了过来，却忘记了无上意志说过的所有道语。

裴青柠却没有应声而死。

她干枯的身躯刹那间重新变得水润丰腴。

她缓缓站起身，灰发变青丝，七窍之血回流……

裴青柠恢复如初，活了过来，笑道：“无上意志，你真是个有求必应的好人！不但让我看清了物质的真相，还让我看清了时间和空间的真相，以及，生死的恐惧和坚守，谢谢你，让我变得强大！”

“哈哈哈哈哈……”

鬼仙畅快地放声大笑道：“主宰众生意识，囚禁众生意识的无上意志，居然被发了张好人卡！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无上意志没有回。

诚如它所秉持的，言语从不用来辩驳。

古往今来，它的心魔劫失败过无数次，造就了无数坚韧不拔，能和他正面对抗的意志。

成功或失败，无需它在意，它只负责掌控众生，阻止智慧破壁，制造心魔劫，使命而已。

它现在只知道使命已经完成，它可以隐去了。

它便这样做了。

可它却惊恐地发现，它隐不了！

裴青柠居然还闭着眼睛！

她还在心魔劫里，没有出来！

秦十亿牧羊鞭儿抽破虚空，白羊像白云涌下草原，涌入裴青柠体内……

秦十亿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来到裴青柠身前，赞叹道：“姐姐，你真棒！你是第一个能囚禁无上意志的人，十亿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