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欲前往博阳(济南国治所,今山东章丘附近),相请不如偶遇,能与曹孟德同行,岂有错过之理。”张邈笑着说道。
二人骑在马上一路有说有笑,两名小吏与亲信紧随其后。等到达博阳已是傍晚时分。入城后,曹操见天色已晚便邀请张邈与他共同前往官署,张邈再三推辞奈何曹操盛情难却,最终便答应下来。一行人穿过大街小巷,在两位小吏的指引下终于到达目的地。
众人翻身下马,一名亲信来到快步来到有些泛黄的门前大声喊道:“新任济南相曹大人已在门外,赶紧开门!”
亲信高声叫喊半天,始终都不见人出来开门。曹操大感意外,堂堂一郡国的衙门,怎能如此安静?动乱时期,常有黄巾军袭击郡县衙门。难道衙门里面的人都被杀了?现场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为防敌人偷袭,曹操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围成一圈。然后曹操对张邈说道:“孟卓,为防意外,你先离远点。一会若有黄巾贼寇从门内杀出,你赶紧离开此处去搬救兵。”
张邈有些不满地说道:“临阵退缩,岂是大丈夫所为。孟德未免太过小瞧于我。”
曹操脸色微变,张邈说得如此坚决,他也不好再做劝说。为求稳妥,他把张邈带到了队伍的最中间。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敲门的亲信来到曹操面前请示道:“大人,就让小的翻进院墙去看看吧。”
曹操答道:“去吧!若有任何异动,立即撤退!”
“诺!”
亲信说完话就来到院墙外,只见他从身后的行囊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铁钩,然后用腰间的绳子挂在了铁钩上面。他右手挥动绳子数下,铁钩开始随着他的动作快速旋转起来。接下来就听到“嗖”的一声,铁钩飞过院墙,一下子就卡在了对面。亲信用力地拽了拽绳子,确定铁钩已经抓牢后。双手拉着绳子,连蹬数步便越过院墙。
“好身手!”张邈不由得称赞道。
曹操压低身子,小声说道:“小心暗箭,大家随时准备后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官署内依旧悄然无声。张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而身边的曹操却像一尊石像,坚如磐石地站在自己身边。
又过了一会,官署的大门突然打开,亲信从院内飞奔到曹操身边说道:“大人……全部都探查过了,衙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曹操急忙问道:“除了没有人外,还有什么异常?”
“属下特别查探了灶台,至少已有三天没生过火了。”
“里面可有血迹或是打斗的痕迹?”
亲信回答道:“既无血迹,屋内陈设也都完好无损。”
“这就怪了。”曹操说完便陷入了沉思,若官署内的人因为战乱而逃,屋内陈设绝不会完好无损。倘若有黄巾贼杀了里面的人并占领县衙。城内绝不会如此安静,而且里面也没有血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曹操突然联想到今天下午遇到的事情,他下令道:“把那两人给我带过来!”
两名小吏很快被押到了曹操面前,看着瑟瑟发抖的二人,曹操恐吓道:“官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敢有一句虚词,本官现在就将你们二人正法。”
二人之中,年轻的那个已经吓地尿了裤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年长的那个“扑通”一声跪在了曹操面前,断断续续地说道:“大人……大人……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嗯?”曹操极为不满的哼了一声,立即就有人把刀架在了年长小吏的脖子上。
“大人……大人……小人说得都是实情,平日里小人都在下面的县中,只有领取薪俸或是有公事的时候才会来官署。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到下面的村子里去查证啊。”
曹操仔细看着小吏的表请,他的言语虽不连贯,但语气却无不妥之处。曹操思考了片刻说道:“起来说话。”
“谢…..谢大人!”年长的小吏站起身在曹操面前垂首而立。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李名丰。”接着李丰指着自己的同伴说道:“他是我弟弟李收。”
“丰收…..好名字”曹操点头追问道:“李丰、李收我问你们,最近这些日子你们可曾碰到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二人对视一眼,均茫然地摇了摇头。曹操见状大失所望,刚想开口要二人离开,李收却突然说道:“回大人,三天前倒是出了点事情。”
“什么事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收回答道:“本来今天是我们兄弟二人领薪俸的日子,可是几天前长史却突然派人告诉我们说,这几个月的薪俸都不发了。他还叫我们不要来衙门讨要,说是等战事结束一并发放。可一家老小都指着这点钱过日子,所以我们就只好去收景王的供奉,然后就遇见了您。接下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什么?”曹操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空无一人的官署绝非偶然。是有人明知自己要来济南国任职,特意安排好的。蹇硕那令人憎恶的面孔再次浮现在曹操脑中,若没猜错,这一切都是他在幕后捣鬼,看来往后还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自己去应付呢。
敌暗我明,也只能见招拆招了。想到这里,曹操来到众人面前朗声说道:“诸位,随我入府。”曹操说完,大步流星向院门走去,张邈追上来问道:“孟德,以防万一,还是先不要贸然入内啊,这博阳城内我也有几个朋友。他们宅院的足以让我们所有人住下。还是去找我那几个朋友,等问清楚这里的情况再入住也不迟啊!”
曹操大笑道:“孟卓多虑了,你看这官署内外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这是有人特别为我预备的。我又岂能拒绝他们的好意呢?孟卓,这赶了一天的路,咱们还是先进去休息吧。哈哈哈……”
曹操笑着将长剑收回剑鞘,拉着张邈的手腕大步走进官署。虽然空荡荡的官署是麻烦的开始,但此时曹操的心情却是无比愉悦的。自从带兵从洛阳出征,这小半年的时间里风餐露宿,曹操都快忘了睡在铺榻是什么感觉了。
沉寂了数日的官署再次热闹起来,马厩中的战马正咀嚼着金黄色的麦草。院内的水井旁人来人往,房间内油灯闪烁,厨房上空炊烟升起。不一会,官署的大厅内飘满了粟米粥特有的香气,真正的美食从来就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在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后,坐在一个舒适的屋子里与并肩战斗过的士兵们去品尝这世上最普通的饭食,活着的感觉真好啊!
用过晚饭后,曹操再次将李丰、李收两位小吏叫到近前。在吃饭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曹操的另一面,一个能与众人谈笑风生的上司。他们心中的恐惧已大大降低,比起那些只会打骂下属的上司们,曹操不知好了多少倍。
曹操开门见山地问道:“因为着急赶路,祠堂一事我还没来得及细问。李丰,现在你就好好给我说说,这里的祠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为何要逼人交出活命粮来祭祀。”
李丰面有难色地说道:“大人,这件事您还是别问了,这事您真的管不了。不瞒您说,再您之前为此事已经有数位大人为此丢官去职。小人怕您步他们的后尘啊!”
曹操冷笑道:“能不能管是我的事,说不说是你的事,说吧……”
“这……”李丰脸色一变再变,双眼充满了恐惧。他数次努了努嘴,但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曹操看得心头冒火,刚要开口责骂。坐在他一旁的张邈开口道:“还是我来说吧,孟德此事说来话长,也的确是他这样的小吏所不敢管的。”
“孟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说来这都是几百年的旧事了。”张邈长叹一声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青州开始有人立祠堂祭祀景王刘章。起初也不过是在他生辰之日行礼拜祭。发展到后来成了豪强敛财的手段,这祭祀的规模越大,百姓受到的盘剥就越重,因为景王乃刘氏贵胄,历世长吏更无一人敢禁。”
曹操愤愤不平道:“这死人怎能从活人口中夺食?”
“孟德,这中间的门道可就多了,”张邈解释道:“祭祀景王除了置办祭品,还要有乐工、歌伎献艺。一场祭祀下来,耗费数百金,大头全都会落到贪官、豪强手里。百姓是敢怒而不敢言啊!”
“什么?”曹操心中已出离愤怒了,天下都到了这般地步,前线的将士在浴血奋战,国库已经消耗殆尽,青州的这些官员们竟还忙着敛财。曹操开口向李丰问道:“李丰,我问你,这济南国境内,一共有多少座景王祠堂?”
李丰见曹操动了真怒,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具体数目,小人从未听大人们说过,但每逢祭祀的时候,小人都会来往于村落之间,大概有六百余座。”
曹操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再说一遍,有多少祠堂?”
“六百余座!”
曹操气得一拍桌案,怒骂道:“难怪会有如此之多的黄巾贼,全都是这群贪官污吏逼的,明天我就先拆祠堂,再惩贪官。我就不信了,这世上没人管得了他们!李丰、李收,你们下去吧!”
曹操气的一宿未合眼,经过一夜的思考。他想清楚一件事,若想拆景王祠堂,还必须要通过本地的官员,否则就他带的这点人,还不知要拆到猴年马月。更重要的是,万一百姓被煽动来阻止自己,那会更加麻烦。
第二天一大早,梳洗过之后曹操便带着人通过张邈在博阳城的朋友去拜访当地的那些官吏。结果这些官吏们要么称病不出,要么出门远行。几日下来,曹操带人跑遍全城及周边村镇,无一人回官署履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