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还未开口回答,袁绍却反驳道:“孔璋此言差矣,你也说大将军天下归心,那么就算群雄集会,大将军也必能掌握大局,孔璋多虑也。”袁绍的一番话说得何进心花怒放,他在一旁不住地点头。待袁绍说完,何进捋须大笑道:“本初言之有理,孔璋的确多虑了。”
陈琳轻摇着头返回座位,一直未发言的曹操站起身来,开口笑道:“大将军,诸公多虑了,中宫宦官自古有之,今日宦官擅权,是因为世代先帝宠爱不当所致。要解决中宫擅权,应当诛杀首恶,胁从不究。一名狱吏就能解决此事,又何必大费周章,调集各地兵马入京逼宫呢?”
曹操所说也有三分道理,何进不就自主地点了点头,接着转头看向袁绍,想听听袁绍关于曹操计策地看法。袁绍心领神会,站起身来,走到屋子的正中间,朗声对众人说道:“害在于亲小人,危在于无号令,智在于治大,战在于治气,除害在于果断。中宫宦官为祸多年,彼此交结,沆瀣一气。若不能一举将其斩草除根,难免重蹈当年覆辙。大将军,迟则生变,请速下决断!”袁绍语毕,便拜倒在何进面前。
“本初言之有理,吾意已决!”何进站起身来,大声宣布道:“传我将令,各地军马速整军来京,请诸君与我共同铲除朝中奸佞!”
群议结束后,众人纷纷返回府邸。曹操则拉着袁绍来到一处无人之地,曹操心中有一个非常大的疑问,今日袁绍所言完全是取祸之道,以袁绍的才能不可能犯下如此之大的疏漏,他必须要当面问个清楚,弄明白其中的关键,也要袁绍劝说何进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
曹操的声音既愤怒又着急:“本初,今日你向大将军谏言究竟是何道理?这完全是取祸之道,你怎么会如此不智?”
袁绍一脸严肃地回道:“孟德,难道你也认为我是一个不顾大局之人?”
“绝无此意,曹操愿闻其详。”曹操赶忙拱手致歉。
“孟德,依你之计的确可铲除宦官,可你是否想过,此举并未有太后及陛下的首肯,如此一来,等同于逼宫。”袁绍冷冷地说道。
“为国锄奸,为百姓除害,事出有因,不得不如此。”曹操正色道。
“孟德,你这是工于谋国,拙于谋身啊!我们已违太后意,陛下一天天长大。带兵逼宫乃是诛九族之大罪。大将军能否自保尚存疑问,到那时,你曹家,我袁家该如何自处?今日请大将军召集天下群雄共赴洛阳,既要诛除宦官,又要为你我两家逃得灭门之祸,此乃两全其美之策,有何不可?”袁绍脸上充满了得意之色。
曹操皱着眉头,担忧地说道:“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本初此举实在太过冒失。”
袁绍大笑:“孟德放心,我袁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大将军总揽全局,若有人敢生事作乱,只需一声令下,必将群起而攻之。”
“但愿如此吧!”曹操叹了一口气说道。
随后二人闲聊几句便互相道别返回家中。
何进召集兵马的军令一经发出,各地的武将纷纷响应。前将军董卓屯兵关中上林苑。泰山王匡招募弓箭手严阵以待,东郡太守桥瑁带军队出发,都尉丁原带兵进驻孟津。皇城洛阳周围已全是军队,群情激奋,杀声震天。为了宣泄对中宫宦官的不满,丁原更是火烧孟津以示威胁。只待何进一声令下,大军便可杀进皇城。
熙熙攘攘,皆以利往。芸芸众生,皆图富贵。上至王侯公卿,下至贩夫走卒,又有几人能看透功名利禄。就像“知足者常乐”这句话,人们可以时长挂在嘴边,写到纸上,挂在家中,可唯独不能放在心中。
美人就像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珍宝,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着粉则太白,涂胭脂则太红。而这样的美人,历来只委身一种人,坐拥四海,万人之上的帝王。
以容貌宠冠后宫的何太后改变了整个何家的命运。从南阳屠户变作皇亲国戚,这是何家上下几辈子都不敢想的好事。除了汉灵帝刘宏的恩宠,何家还得到张让、赵忠一干宦官的照拂。当何进作出诛除宦官的决定后,何家内部立即分作两派。大军已兵临城下,形势千钧一发,车骑将军何苗深知,若不能在大军进城前劝说哥哥何进放弃决定,张让、赵忠这些“恩人”可就要命丧黄泉了。而且,张让已派人送来大量珍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趁将军府没有外人的时候,何苗立即来到何进面前为宦官说情。
见到一身戎装的何进,身着便服的何苗明知故问道:“哥,你为何在家中身披重铠,难道有战事不成?”
何进无比得意地说道:“我已召集各路大军齐聚京师,若太后再不同意诛除中宫宦官,提大军进京兵谏,此事已远近皆知,难道没有任何人向你提及此事?”
何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他故作不解地问:“哥,你要对付宦官?难道您要向张常侍、赵常侍他们下手?”
“有何不可?中宫宦官把持朝政……”何进又将袁绍游说他的话原原本本的向何苗转述了一遍。
何苗瞪大了眼睛,根本无法相信刚刚所听到的话。自己的哥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明大义,不通文墨的他怎么突然间变得口若悬河,何苗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当中的曲折,他走到何进近前,言辞恳切地说道:“哥,你可万万不能带兵逼宫啊!”
“此乃国之大义,有何不可?”何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容。
“哥,太后可是咱们的亲妹妹,张常侍、赵常侍更是咱们何家的大恩人。咱们在南阳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自从来到京师,过得又是什么日子?若没有张常侍、赵常侍的百般照顾,何来今日的锦衣玉食?”何苗劝说道。
“可是中宫宦官为害多年,今日若不能将其铲除,后世该如何评价我等?”何进反问道。
“哥,国家的事情,谁是忠?谁是奸?说的清楚吗?人人都说中宫宦官欺压良善。可咱们在南阳杀猪的时候,可没见到过。到是那些以名士自居的士人们,横行乡里,无法无天。都说老袁家四世三公,一门皆俊才,可是欺男霸女的袁家子弟,咱们可没少见啊!”何苗的言辞也越来越激烈。
“话虽如此,现在各路大军已齐聚京师,若就此作罢,岂不惹人耻笑?”何进说完一屁股坐在几案上,全身的铠甲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哥,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怕他人耻笑?当年我们受到的耻笑还少吗?我只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张常侍有大恩于我们何家,你若带兵进城,那可就是恩将仇报了。覆水难收,哥你可一定要好好想想,若中宫换人与我何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何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只留下何进一个人孤零零地楞在当场。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道军令从大将军府发出,各地兵马原地待命,谁敢轻举妄动,以违抗军令论处。
得到消息的张让心中大定,而袁绍知道后却心急如焚,不等天亮,他便急忙赶往大将军府质问此事。
一见到何进,顾不上行礼的袁绍开口责问道:“大将军,刚才的军令是您亲自发出的吗?”
“呃……是我发出的……本初,我今日仔细想了想……逼宫一事吧……它……”何进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袁绍解释这道不合乎逻辑的军令。
袁绍见状,急切地说道:“大将军,如今我们与中宫宦官势成水火,已无任何余地,若不能将其一网打尽,到时候遭殃的可就是我们了。”
“不会这么严重吧?若他们能够改过自新,不再擅权,我们又何必将其赶尽杀绝呢?不如先请太后下旨训斥他们,若他们依旧我行我素,我们再动手也不迟嘛。”何进的语气少了三分自信,勉强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
袁绍上前两步,随即抽出身上的佩剑,将其抽出横在自己的脖颈上,激动地说道:“大将军,如今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此时士气正弘,若不能尽早解决宦官,必定会有人认为大将军您惧怕中宫,他们若倒戈相向,便又是一次党锢之祸啊。袁绍不愿亡于阉人之手,大将军若不肯收回成命,就先杀了本初吧。”袁绍说着就把剑柄递到了何进面前。
“不可!本初不可!”何进赶忙抢过佩剑,对袁绍说道:“本初勿疑,我不过是一时糊涂,听君一言,已恍然大悟。我这就传令大军继续进军。来人……传我将令!”
袁绍的话直击要害,何进因为何苗的劝说而有所松动,但却忽略了当前一触即发的事实。反应过来的何进立即任命袁绍为司隶校尉,假节(注2),全权负责诛杀宦官一事。得到军令的董卓继续向皇城进军,继而屯兵平乐观,进一步施压何太后。
张让、赵忠瞬间由天堂跌回地狱,若再不作出回应,只要何进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横尸中宫,而他们最大的靠山何太后已经没有能力来维护他们的身家性命了。
死期将至,何去何从?
注1:山陵,汉朝多开山建墓,这里指参加汉灵帝刘宏的葬礼。
注2:假节,假(通“借”)以符节,持节。是皇帝或是公卿将节借给执行临时任务的臣子使用,用以威慑一方,当这个臣子临时任务完成后,符节将会被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