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官们忙着在家写文章的时候,徐阁老这边也没闲着。
天下人皆道徐家势大,这泼天的富贵也不是靠着运气凭空得来的,想借着什么天象搞徐家的名堂,简直是痴心妄想!
徐阁老在家坐镇,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只等手下的人到齐了发话。
徐幼康在一旁陪侍,和父亲汇报这几日同袁宗达一起调查的情况:
“那些个‘哑金’什么也问不出来,说不了话就算了,大字也不识半个,咿咿呀呀的算是搞清楚了,找他们办事的人他们也不认识,听混江湖的那些人说,找‘哑金’办事的基本都是干大票的,天没亮前到‘鬼市’吹口哨,凭着手势接头,按着雇主要求办事,其他不问,事成之后拿钱便走,这一时半会还真没什么头绪,父亲,您说这该不会是个套儿吧?”
徐阁老扭头看了看有些忧虑的儿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不管是套儿还是天象,这天下只要还是姓朱,它就翻不了什么大浪!徐家的长子,不应该为这种事担忧,就算是担忧也不可以让人看出来。”
“是,父亲。”徐幼康有些羞惭,低下头回道。
不多时付荃以及几个老御史都到了,全都恭恭敬敬的分列落座,只待堂上的徐阁老指示。
徐阁老让徐幼康简单的讲了一下情况,付荃知道自己捅了娄子,颇有些局促,大概想挽回些颜面,便献媚道:
“怪我太不小心,让徐阁老徐镇抚辛劳,多亏徐镇抚神勇,眼下那些贼子落网,真是大快人心,哈哈。”
徐幼康并不给他面子,白了一眼道:
“贼是抓住了,可手卷和账簿全未找到,若是落入奸人手中,付大人怕是回不去辽东了!”
付荃擦了擦额上的汗,袖子掩着面,不好意思的连连点头。
一个老御史接着话头道:
“徐阁老今日召吾等来,是担心手卷丢失和今日皇上下旨求言的举动有关么?”
到底是宦海沉浮的老臣,一语中的。
徐阁老摸着胡须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在下接到‘李铁狗’通知的时候就有些疑惑,这钦天监的窦老儿向来是个只报祥瑞糊弄皇上开心的主怎么一下子性情大变,一打听才知,原来是那个新来的道士捣鼓的,怕不是那道士和这窃案有什么关联?”另一个御史推测道。
徐幼康心中也是这样疑惑,只是转念一想,如果张浥尘真和这事有关系,也没必要告诉袁宗达那些“哑金”逃窜的方向,袁宗达正是循着张浥尘占卜的结果去搜查的,那道士似乎还真是有些本事。
“那道士向来有些疯疯癫癫不大正常的样子,听手下的人讲贪财好色的要命,应该不会这么有心思,付大人丢的东西里还有许多钱财,那些贼人许是顺手都拿了去,直到现在也没见到失物露面,应该没什么关联。只怕眼下皇上本是无心之举,让有心人当成了机会,付大人一直都是油锅里煎着的,这次又该是他们口诛笔伐的靶子了。”徐幼康顺着揣测道。
付荃已经是汗如雨下了,有些紧张的接着说道:
“徐镇抚所言极是,辽东那边备用的账簿应该今晚就到京城了,明日我即进宫面圣,只要户部核对无误,应该,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的,那些人要参奏就参奏吧,他们就很清白吗,真去查,谁屁股里没点颜色?!”
几个御史见付荃说的如此直白粗俗,颇有些不满的白了一眼付荃,付荃知趣的回避了下眼神,心里愤然道,看什么看,老子不过说句实话而已!
那些御史心里自然也很清楚,坐在这屋里的人,谁不曾伸手拿过赃银,辽东煎盐提举司还有福建市舶提举司两个地方衙门富得流油,每年“冰敬”、“炭敬”等等名目不断,得了人家孝敬,眼下就是再不满也是一条船上的,要是哪个被参倒了,恐怕都会湿一身污水。
众人七嘴八舌的跟着鼓噪起来,有批评杨阁老假正经实则觊觎首辅之位的,也有骂李承瀚不识好歹乱咬人的,小室里还是嘈杂起来。
“不管有没有关联,杨绍恭那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徐某这些年仰仗各位大人支持,才算在皇上面前能说几句有分量的话,事已至此,还望各位大人先探个口风,莫让人占了先机,教他人捏住话柄。”徐阁老拱了拱手,期待的看着几个老御史。
“阁老放心,吾等身家性命俱系于徐家,必是同进同退,皇上要的奏折我们来之前都商量过了,保管‘李铁狗’他们不得安生。”一个御史应声慷然道。
其他几个御史都纷纷附和起来。
徐阁老甚至满意,颔首微笑。
徐幼康赶紧道:
“那就辛苦各位叔伯了,今日备了一些薄酒,还请各位叔伯赏光!”
那些御史们自然是赏光,装模作样的推辞一番,酒足饭饱领了厚礼之后便回家想法子参人去了。
徐阁老有些不放心付荃那边,宴席散后特地嘱咐付荃第二天的述职千万不要再出很么乱子,付荃拍着胸脯再三保证方才离去。
送走来客,徐家顿时又清静下来,徐幼康问道:
“父亲,那手卷没找到始终是个隐患,若是万一出现了,我们该如何应对?”
徐阁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着儿子缓缓道:
“你以为礼是白送的?他们回去打开把里面的奏章重抄一遍就行了,今天的饭是吃给付荃看的,万一有事也怨不得咱们。他不过是一条狗,值得大家为他费口舌么?如果手卷没有出现,他们参付荃也没事,顶多让他降个职,大家也避了嫌,如果手卷出现了,这人跟咱也就没什么关系了,那也是他活该。”
徐幼康不由充满敬意的望着徐阁老点了点头。
“是条狗给点骨头都会叫,何必管他是姓付还是姓穷?”
徐阁老掸了掸衣袖望着远处花园里争食的两只狗慢悠悠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