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付荃的罪己书后,越同舟特地赶去了一趟山荷沟故地,十几年过去,残垣断壁上还残留着当年罪恶留下的焦黑,曾经平整过的土地上已是荒草丛生,相较于远处袅袅炊烟的安宁,更显得怆然凄凉。
一杯酒祭天,这天不语;
两杯酒祭地,恁地不言;
三杯酒祭人,斯人已去。
山风尤带着料峭春寒,声声呜咽而过,仿佛亦与徘徊在这旷野的人同悲。
越同舟兀自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翻身上马,再看一眼身后的满目疮痍,一鞭起落,马儿嘶鸣一声,带起一道尘泥飞驰而去。
越同舟不知,就在他返京的时候,徐幼康的人也赶到了驿站,得亏那一场暴雨拖慢了来者的脚步,不然他面对的将是死去的付荃。
苟延残喘了些日子,付荃终究还是不免一死,徐幼康的人夜半潜入的时候,付荃以为还是越同舟,满怀期待的问道,大人怎么又来了?
那黑衣人愣了一下,接着手起刀落,割断了付荃颈上的大动脉,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涂的满屋都是。
“晦气!”
黑衣人嫌恶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掏出一把短刀放进付荃的手里,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便马不停蹄的回去复命了。
徐幼康听完杀手的汇报,当下便起了疑心。
难道之前还有人找过付荃?
百思不得其解下,徐幼康跟徐阁老推测起来,徐阁老想了许久,怀疑到老对手杨阁老头上。
“这个老狐狸,怕是已经得手了。”徐阁老皱眉道。
“得手什么?”徐幼康不知所以的问道。
“你呀,动动脑子,付荃就是一条落水狗,这时候还有谁会去搭理他?不在刑部大牢里去见偏偏到了宣化县去找他,还能为什么?怕是付荃说了什么要不得的东西,再细想,恐怕是太子授意,这朝堂怕是不太平了。”徐阁老不由得焦虑起来。
“太子向来不插手这些,一贯只是姓杨的老狗他们上蹿下跳,怎么,太子沉不住气了?”徐幼康不解的望着父亲。
“眼下皇上多病,你觉得太子还能安生装八面佛?况且汉王赵王借着喝喜酒进京的事,现在都知道了,杨绍恭那个老匹夫毕竟是太子的蒙师,不可能不帮太子出主意,他们先前留着付荃你以为真是救他?”徐阁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是儿疏忽了。”徐幼康低下头,接着问道:“您说付荃会告诉他们什么?”
“我徐家有关的他一件都不会落下,饿过的狗,只要有人许点吃食,什么都会都出来,这些由头拿来发难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徐阁老微微叹息一声道。
徐幼康心里自然跟明镜似的,自己造了多少孽心里门清,不由得也担心起来。
“儿是不是也该会会汉王了?”徐幼康话里有话的问道。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么,你想什么我清楚,不管是上游的河还是下游的河终究都是朱家的河,你要保证河上的船不翻,就要时时看好风向,小心使得万年船啊!”
徐阁老转过身意味深长的说道。
“孩儿明白,父亲放心!”
徐幼康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有了另一番盘算,父亲大概是老糊涂了,倘若杨阁老他们真心得势,还有徐家的路可走么?就算是顾念旧情,富贵不减,但门下那些阿猫阿狗们还会像今日这般趋附么?
这偌大门庭,已然不是一人可以支撑的,院里的花红绿柳亦是多少仇敌化作肥料方才育成的,徐幼康头一次生怯,他怕夜里偶尔梦到的那些冤魂哪一天真的从地里爬出来,寻他索命。
越同舟回到京城之后,思前想后良久,将那带着血痕的罪书小心翼翼的用桐油纸糊上京漆封了起来,差王四尾送去了张浥尘处,让张浥尘好生藏好。
张浥尘虽不知是何物,但见如此密封,也知道不是寻常物事,便按照越同舟的意思,藏在了隐秘处。
越同舟摸出枕头底下的布袋,拿出写着仇人名姓的竹签一把仍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今日之后的每一日都将是群兽四伏的黑夜,危险不知会在哪一刻降临,他要确保即便是自己死去,还有人能带着全部真相秉着烛火前行,直到漫漫长夜过去,光明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