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郡主逃走后,袁宗达便也不着家门了,一来怕遇上袁翼兴问罪,二来心里也堵得慌,向北镇抚司里塞了个由头后,也不怎么上衙了,偶尔在莱仙院找雪三娘打发下时间,多数时候便打马去京外东郊找原来家塾蒙师吴老先生下棋喝酒,顺便蹭吃蹭住。
吴老先生向来疼爱郡主和袁宗达这兄妹俩,虽说好多年不教他们学问了,还是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逢年过节的,那兄妹俩也从没忘记过他,吴老先生打心底里将他们也看成了自己亲生孩儿般对待,袁宗达这般赖着不仅不嫌弃,还好饭好菜的款待,袁宗达也就这么继续赖着了。
可郡主就没这么舒坦了,起初获得自由的兴奋已经被东躲西藏的生活磨的碎碎的了。按照原计划,郡主下了马车后便出城,循水路到江南燕子坞投奔公主幼年的乳母家,结果郡主一时贪玩放飞了自我,待她逛街逛累了赶到城门时,发现袁翼兴手下的金吾卫已经守在那里开始盘查了。
好在郡主乔装了,那些人隔着还算远不曾发现她,郡主看情况不对,拔腿又往城内跑,天黑以后,郡主才急了神,没地儿去了。
路引没有,郡主的牙牌又不能示人,城里的客栈本就被袁翼兴派人挨个告示了一遍,这下更加不敢收留来路不明的人。郡主白天辗转于苍蝇馆子里,点几盘小菜吃完眯一会,晚上就躲在庙里供桌下睡几个小时,害的人寺庙的和尚还以为闹鬼。几日里过去,从没睡过一个踏实觉,实在是要崩溃了。
没奈何,郡主在路边摊上啃了几个包子潦草祭了五脏庙,便左思右想该找什么地儿去投个宿,京城里的故旧都认得她,这会主动上门肯定会泄露,想来想去,她灵机一动,哎,有主意了!
郡主开心的跳将起来,大腿一拍,把那包子摊的小贩吓了一跳。
磨蹭到了夜渐阑珊的时候,郡主抖了抖衣袍,潇洒的将手中芸竹雪花扇一挥,打开扇面悠悠摇着阔步走到了莱仙院前。
只见眼前楼台屋檐高挑,红纱粉帐随风摇曳,香脂靡靡之气随之开合亦隐隐袭来,上上下下里,灯火辉煌一片,旁边巷里已然人稀,这门口却是香车徐来徐往,三五个招客的佳人斜倚着栏杆,温言软语相唤,辞色颇多轻佻,形态甚是绰约,可寻音瞧去却不见半分庸俗。
如此风情尤物,我见犹怜,怪不得我哥那些个男人会被迷了魂儿!
郡主上下打量一番,心里不由感叹道。
那老鸨儿眼尖,打屋里远远看见郡主踱步过来,便疑心是个人物,小碎步趋前,眯着眼睛盘算了下衣衫质地、扇面款式、身上饰物,一顿盘算下来,乖乖,这是个财神爷!
立马的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朵花,迎了上去,一边拉人一边嚷嚷左右道:
“瞧你们这些歪七扭八的贱生子儿,还愣那里干嘛,等着吹风饮露啊,赶紧把这位爷接进去!”
复而又谄笑着对郡主道:
“哎哟,这位俊大爷,我瞧着您是不是来过啊,好生面熟啊,这是念着哪位姑娘啊,您先进去歇着喝杯茶,给我说说,保管屋里女儿给您伺候舒服!”
那门口的燕燕莺莺一见老鸨发了话,自然知道郡主有钱,便一拥而上将郡主围着给带进了门。
郡主方才的豪气没了,这会有些心虚,莫非上次乔装来找雪三娘被这老鸨记下了?一想不对,这莱仙院每日里客人流水一样的,老鸨许是对谁都这么讲,套近乎罢了。
“哎呀,我这第一次来呢,好多规矩不大明白,妈妈可多担待!”郡主试探着说道。
那老鸨是个伶俐人,立马回道:
“瞧爷您说的,这第一次来,我们自然更要好好伺候了,莱仙院规矩虽多,有妈妈我在啊,您怕啥,只要您是个男人,想怎么乐呵就怎么乐呵,红的青的闺女,这多得是,就看您好哪一口!”
郡主听那老鸨这么一说算是安了心,可眼下又觉得有些不得劲。
毕竟自己是女儿身,只想找个能住的上的地儿,可这毕竟是青楼啊,不干点什么吧人家难道不怀疑?可找个姑娘陪着吧,莱仙院的规矩,青客不留宿,红客又要陪床,万一不小心被瞧出什么可就麻烦了。
老鸨见郡主不大热情,径直唤了楼上一排红客姑娘下来,个个花枝招展的站在跟前,让郡主尽情挑。
郡主犯难之际,正巧雪三娘送了客下楼来叫茶点,居然就认了出来,雪三娘有些疑惑,待上前去确认,郡主也发现了雪三娘,赶紧打起扇面遮了脸,将姑娘们叫到跟前窝一堆,假装调戏着。
雪三娘不傻,心知这人有问题,在旁边打量几下,故意撩拨道:
“哎,妈妈也,这大爷好生面熟啊,奴瞧着好是热乎样!”
老鸨堆着笑应承道:
“可不是嘛,我说也瞧着面熟,可这位俊大爷说他是第一次来,这不,富贵之人眼光高嘛,这么多姑娘还没看对眼儿的,可把我急的!”
雪三娘心下明白几分,好小子,不,好丫头,上回扮男装来寻我开心,香叶寺里还存心羞辱我,这是扮男人扮上瘾头了啊,今儿个落到我手上了,教你没处说去!
眼珠儿囫囵一转,计上心头,雪三娘趁着郡主一个不注意,拨开前面挡着的姑娘,一把按下郡主遮面的扇子,换了副神情,调戏道:
“原来是你啊,爷~”
郡主一时惊了下,不知要怎么好,这个死女人,怕不是要拆穿自己吧,想起之前在香叶寺的过结,郡主好生懊悔,怎么偏生得罪她了!
不想雪三娘接下来的话,让郡主差点吐血,得罪女人真是要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