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将心中疑惑道来,吴老先生一声长叹:
“他与我乃是同宗,表字庭秀,人如其名,生的一副风流好模样,当时提亲的媒婆将他家门槛都要踩断了,可他偏偏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终于弄得他身败名裂还被逐出了家门,他仇家原本要废掉他吃饭的右手,还是师父从中斡旋,最后断了他双脚才算作罢,算是给他留了一线活路。”
“至于我怎么断定是他的手笔么?”吴老先生捻须一笑,卖了个关子:
“你们不都看到了么?”
“看到什么了啊!”
袁宗达仰着头急冲冲的追问。
郡主却是领会明白了:
“您是说那墨里有玄机么?”
“不错!”吴老先生点点头:
“要论摹人旧迹出神入化者,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庭秀,可这笔迹里竟然没有半分自留心气,一时也拿不准,我就想到,那家伙鬼点子多,喜欢自己督造笔墨纸砚那些,为了固色更久干的更快,他那墨也是自己配方,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只要嘴里粘上些他的墨汁,便会浑身瘙痒起红疹,后来问他才晓得,是他添了药石的缘故,至于添了什么,他总也不肯讲,生怕将他秘方学了去,可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啊!”
吴老先生言罢,蹙着眉头扼腕叹息连连。
原来如此。
袁宗达心里豁然通透起来,难怪这老爷子要舔字儿,我还以为他是怎么了
“这庭秀师叔现在住哪里,先生可知道?”
郡主问道。
吴老先生有些犯难,一边摸出食盒的鸡腿啃将起来一边鼓着腮帮子道:
“那只怕要看你们运气了,我们几个师兄弟从前也去找过他,想给他些周济,不料他闭门不纳,后来么,听说是藏到城外十五里台的乱葬岗去了,神出鬼没的,还被人起了个诨号,叫什么两脚书王,真是”
说到这里吴老先生突然噎了一下,梗着脖子就着茶水大口吞咽一番,袁宗达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拍背安抚,待缓和过来,吴老先生续道:
“对了,你们只说要弄明白这造伪之人,这搞清楚了,你们还是特地去寻上门,我琢磨着,他是不是惹了什么事啊!”
郡主见也遮掩不过去了,只好说了实话:
“先生,实不相瞒,这信上仿造的是霍连山的字,霍连山什么情况您大概也是听说过的,情况很复杂,有人拿着这信栽赃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承瀚。”
吴老先生惊得是眼珠都要瞪出来了,瞠目结舌道:
“这,这,唉,庭秀这真是老糊涂啊!”
到底还是师兄弟一片情深,吴老先生担心之下探问连连,郡主相慰一番,也不好多做耽搁,只说水落石出的时候自会帮着师叔善后,才算告辞而去。
兄妹二人商量一番,合着越同舟便往十五里台飞奔去,到了那地果如吴老先生所言,坟冢相接,不见活人叫但听野狗吠的地儿,即是白日里走在其中也是脊背发凉。
三人下了马,纵向里往前慢慢探望,兜兜转转的终于是摸到了一处茅屋前,环顾四野,是再也没得别处屋子了,三人心下里是确定,十之八九,这便是“两脚书王”吴庭秀的住处了。
“有人吗?有人吗?”
袁宗达兴冲冲的第一个凑过去,将木门敲的邦邦响。
连着呼喊了几声也不见动静,袁宗达有些失望,抬起脚就准备招呼上去,结果那破门居然从里就给开了,袁宗达伸出的一只脚不偏不倚就被一只枯瘦的手给抓住,还没等越同舟和郡主反应过来,只听得袁宗达惨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个蹲坐跌的四脚朝天。
待他翻身过来揉着屁股准备开骂,只见那门中倚着的只有半截的老儿正怒目盯着他,吓得他顿时不敢开口。
郡主看到那张干橘皮般的脸也是一阵心惊,越同舟定了定神,壮着胆子靠近些作个揖恭敬道:
“阁下可是吴庭秀老先生?晚辈前来有事相询,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郡主也反应过来赶紧欠身道:
“师叔好,我是吴允光的女弟子,特来求教,多有得罪,多有”
郡主话还没说完,两脚书王已经双手撑地将半截身体转了过去,达拉达拉的挪回了房内。
算是开门就讨了个不怎么欢喜,袁宗达有些郁闷,低着头跟着郡主和越同舟一起进屋去,这一进去,可就被扑面而来的味儿给熏到了,三人不由得暗自叫苦,各自捏着鼻头也不好说的什么。
“谁叫你们进屋来的,赶紧滚蛋!”
见三人不请自入,那老头安顿好自己便翻着白眼大声呵斥。
“师叔,我们真找您有事,刚我莽撞失礼给您陪个不是,您别气了行不,我们也不耽误您时间,就这封信,您看看,是不是您写的,给个准话就行,我朋友要被冤死了,可不能由着死的不明不白啊!”
袁宗达性急,见老头摆明着不愿意接茬,掏出那封伪造的信纸径直摊开在他面前。
那老头瞟了一眼,本来就可怖的脸更加不好看了,将那信纸拈起来往地上一挥,怒道:
“什么鬼玩意,我不知道,赶紧拿走给我滚出去!”
说完抬手欲抄起身边的镇尺扔过去,袁宗达见状,只好赶紧捡起信纸揣好拉着妹妹和越同舟闪出去了。
那老头还不依不饶的拖着半截身体在后边追,等三人跑出了大门,那老头定在门口尤且骂骂咧咧的:
“几个砍头鬼,以后别来找晦气了,滚滚滚!”
骂完还不解气的,顺手就是一个纸团子飞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袁宗达胸口上,猛然一记吃痛,袁宗达捂着胸口苟着腰,疼的龇牙咧嘴的。
郡主觉得有些奇怪,盯着地上的纸团看了一眼,抬头时发现越同舟亦是盯着同一个地方看,郡主欲要再往门口去,两脚书王却眨了下眼,快速撑着身体后退。
门“砰”的一声猛的合上。
带郡主转过身来准备捡起地上纸团,却发现不见了,正疑惑着,越同舟左手捏着块小青绿石头,右手拈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扬了扬:
“找这个么?”
“我说怎么这么痛呢,这老头,好狠的心!”
袁宗达揉着胸口看到越同舟从纸包里拆出石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