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手心里的，是难以言喻的冰凉，即使触感正在飞速的丧失，伊莉雅也能感觉到透过指尖的凉意。

真的要这么做吗？这可没办法再回头了啊！

“呜。”

眼前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了，伊莉雅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手中之物一点一点拖过来，拖到了自己身边。

就是这样一个在平时无比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伊莉雅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也正是因为动作的缓慢，一向感官敏锐的西洛才没有发现伊莉雅的“小动作”。

“呼，呼，呼。”

伊莉雅轻轻地喘着气，慢慢地恢复着力气，西洛的血还在流淌，每一秒的耽搁，都会让西洛离死亡更近一步。

“呃……嗯——”

手心握着那一抹冰凉，伊莉雅慢慢地把手臂往上抬，沉重的压力刺激着她所剩无几的神经感知，伊莉雅觉得自己手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

伊莉雅用尽全身力气，把手臂抬起，每一厘米的上升，都是沉重压力的负荷。

“母亲大人，请借给我最后的力量！”

一寸又一寸，凭借着几近消失的感官，伊莉雅竟然真的将如山般沉重的短剑慢慢举到胸口的上方。

第一次刺中西洛的短剑，金闪闪并没有收回宝库，沾染了西洛鲜血的短剑就这样躺在西洛脚边不远处。

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伊莉雅再一次地问自己。

没有任何的道路，身体上的变化已经告诉了伊莉雅一切，即使她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下一个英灵的陨落依旧是她的终结之时。

名为伊莉雅的少女，必然会死，死于今夜的战争中。

“与其毫无知觉的死去，还不如将身为人类的意志，贯彻到最后一刻！”

想到这里，伊莉雅终于不再犹豫，失去触感的双手松开了难以承受的压力，任手中之物自由落下。

“西洛，请原谅我，最后的任性。”

“噗！”

在一片刀枪剑戟的交鸣中，这样一声轻响是多么地容易被忽略。

然而这一声原本应该被忽略的轻响，却丝毫不差的，穿过阵阵鸣响，直接钻进西洛的心里。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了。

一切都听不见了，眼中所能看见之物，只有仍在自己身后的，小小身影。

“呜呃——”

他看见了，那插在瘦弱胸膛上的短剑，看见了，慢慢渲染开的鲜红，如同盛开的血色玫瑰。

“呃——”

喉咙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力量都好像失去了，西洛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下子跪在地上。

“哦？”

金闪闪好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连一直保持攻击状态的巴比伦宝库都收了回去，赤红的眼睛眯了起来。

然而西洛已经没有功夫去管他了，现在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少女，别无他物。

“唔……”

伊莉雅的呻吟把他从恍惚中拉出来，西洛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Master，还活着！

西洛的眼睛里涌起欣喜若狂的神色，一把握住伊莉雅的小手，却连半分力都不敢用，魔力像不要钱似的向伊莉雅身体里流去。

“快！快啊！”

西洛拼命地鞭笞着自己那因战斗而早已不堪重荷的魔术回路，从已经枯竭的身体里，硬是挤出了魔力。

全身的经脉和器官都在疼，钻心的疼！可西洛已经不在乎了，他的眼里只有伊莉雅。

终于，在西洛魔力的输送下，伊莉雅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Master！你……”

看到伊莉雅醒了，西洛赶紧把头凑过去，他原本有着很多疑问，可在看到伊莉雅苏醒的那一刻，所有的问题都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无论什么样的问题，都没有伊莉雅本身重要。

原因什么的，只要伊莉雅能再一次睁开眼睛看看自己，那就全部都不重要！

“西洛……”

伊莉雅轻轻地呼唤着，自从那一抹穿透身体的冰凉后，她就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沉入黑暗。

然后突然之间，一股暖流流进身体里，又把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哪怕只是在片刻之间。

“我在！Master！”

西洛握着伊莉雅冰凉的小手，不停地握着，希望能把自己的体温传到伊莉雅身上，让她暖和些。

“西洛，我，对不起……”

西洛的温暖，透过伊莉雅的手掌，慢慢流进她的心里，伊莉雅突然感觉一阵愧疚。

即使是在最后的时刻，我依然在给他添麻烦。

“不，不，没关系，没关系！只要Master没事就好！”

西洛拼命地摇着头，莉丝的逝去他没能留住，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Master的生命留在手心里！

“呵呵，我好高兴，能在最后遇到西洛。”

伊莉雅轻轻地笑着，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就像是柔和的光团，就像是盛开的花朵。

在西洛的眼中，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笑容更美丽的东西了。

孤身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也在向往着光明，如果能够看到的话，那么拼尽全力也要去飞蛾扑火。

“我也很高兴，能遇到Master。”

西洛也笑了，尽管全身没有一处不在发疼，西洛依旧笑得很开心。

“那么，西洛，之后的路，就拜托你继续走了。”

伊莉雅露出满足的笑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想起了，在冰冷的城堡里，那一开始就握住自己的双手，还有温暖的怀抱。

她想起了，在漫天的风雪中，那一直给予自己温暖的胸膛，还有平淡的誓言。

她还想起了，在美丽的流星雨下，那比流星雨还要美丽的瞬间，还有震颤内心的幸福。

伊莉雅得了一种病，一种看不到西洛就会难受，和西洛分开就会死的病。

和西洛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和西洛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幸福的。

这种幸福，甚至让她逐渐忘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命运。

“Master，你这是什么意思？”

西洛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他有一种很不安，很不安的感觉，好像下一秒怀中的少女就会离他而去。

“我要到此为止啦，接下来的路，接下来的风景，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看哦。”

伊莉雅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却将西洛一把拉进冰冷的地狱。

西洛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拼命地向伊莉雅的体内输送魔力。

“什么到此为止了！我不允许！Master你只需要好好休息，这点小伤，我一定能……”

突然，西洛的动作停了下来，连正在输送着的魔力都停止了。

他探查了伊莉雅的身体，发现那根本就不是魔力能解决的。

就像是一个布娃娃，外部虽然依旧完整，内在早就像棉絮一样，破碎不堪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西洛明白，伊莉雅的身体，凭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伊莉雅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失去生命。

“Master，我，我不要你走啊！”

“人固有一死啊，笨蛋，我的命运就是在这里结束。”伊莉雅慢慢地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着西洛的脸颊，任由西洛把自己的手握在手心里。

“但是你的生命还有很长，你不应该在这里结束。”

“Master……”

西洛呆呆地望着伊莉雅，没想到，Master早就已经发现了吗？

“笨蛋，我可是你的御主啊，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好像猜到了西洛此刻的表情，伊莉雅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小恶魔笑容，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寒冷，慢慢覆盖着她的身体，从内部慢慢地蚕食着，吞噬着属于生命的热度。

“西洛，能让我再摸摸你的脸吗？”伊莉雅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双手还留有一丝轻微的触感。

“嗯！嗯！”

西洛不禁抱紧了伊莉雅，小小的身体在他的怀里就像一个冷冰冰的冰块，没有一丝温度。

他握住了伊莉雅软绵绵的小手，把它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脸上，感觉着它慢慢的移动，还有轻微的凉意。

“最后，我终于看到了……”伊莉雅睁着没有神采的眼睛，仔细感受着手心的触感，声音几乎已经细不可闻。

“再见了，西洛，最后一次，我，我爱……”

伊莉雅喃喃自语着，声音已经细若蚊蚺，最后的几个字连西洛都没有听清。

“啪。”

一声轻响之中，纤细的手臂终究还是失去了力量，无力地落在西洛的怀里。

“伊莉雅！”

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破碎的山寺，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