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临渊是觉得这案子有疑点,来审讯的。
他将陈嚣带到了审讯室,打开了他手脚的镣铐,将人绑在了刑柱,周围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刑具,琳琅满目的。陈嚣第一次见,倒是颇为新奇。
邱临渊问道:“中秋那晚,你们是如何从地牢逃出去的?”
这部分,陈嚣倒是没有隐瞒,也没有必要。
虽然偷酒偷迷药暗算护卫什么的,可能给阿择带来些许麻烦,但也不是很严重,毕竟陈嚣当时不仅仅是人犯,也是战歌的朋友,白日里还帮玄衣门抓了个小贼。偷偷溜出去看灯会什么的,虽胡闹了些,但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是略对不起那天晚的看守地牢的护卫,估计是受了罚了。
邱临渊之所以有这么一问,倒不是为了找阿择的麻烦,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院子里有被挖过的痕迹,虽然那地洞已经被掩埋了,仔细处理过了,但他还是发现了。
陈嚣倒是才知道原来那天他们躲的院子是邱临渊的,笑了感叹一句:“太巧了,这就是……缘分啊。”
不过,邱临渊下一句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你们都已经逃走了,那地洞是谁处理的?”
陈嚣意识到不对劲,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应该是追我们的护卫。任谁发现自家院子里多了个坑,都会埋一埋的,不是吗?”
邱临渊道:“阁下不觉得,掩埋之前,下去查看一番才是常理?护卫发现了你们逃走的路线,为什么不追?”
陈嚣耸了耸肩,“或许是担心调虎离山。”
邱临渊往前逼近一步,“难道不是有人在替你们做掩护?”
陈嚣微微仰头,认真想了想,道:“是吗?若真是如此,还请小邱大人帮忙找找,在下得请他喝酒,好好谢谢他。”
“噗。”
他这话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笑声,陈嚣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袭白袍,却是战歌不知何时来了。
战歌抱着长刀,斜倚在门栏,嘴角含笑,眼神却略冷,“邱临渊,你在怀疑什么?查内奸查到本少爷头来了?还是说,你怀疑施门主也是内奸?”
邱临渊微微蹙眉,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如今这情形,也问不出什么了,他说完这句,就往门外走去,却在路过战歌身旁的时候停了下来,道:“身为前辈,给你个忠告,办案之时,切忌感情用事。”
战歌淡淡一笑,“多谢提醒。”
邱临渊一拂袖,走了。
陈嚣刚醒来那会儿,战歌来过一次,之后却是再没来过了。来探监的人也很少谈起他,不过,从那些只言片语中,陈嚣还是能够感觉到,这次他真的给战歌惹了个很大的麻烦。
战歌给他松了绑,道:“宁越……还记得是谁吗?”
陈嚣活动了下手腕脚腕,“就是我绑架的那个书生,听说是太学的欧阳山长的得意门生……喂,那东西就不用了吧?戴着怪沉的,我这次绝对不跑,真的。”
战歌将那手镣脚铐放下,却是抬手叫来一个护卫,道:“找个最重的过来,给他戴。”
陈嚣:“……”
——这是公报私仇,绝对是的。
战歌继续之前的话题,道:“宁越答应撤诉了。等会儿你跟我去一趟太学,道个歉,态度诚恳一点。欧阳山长的脾气不大好,骂你你就听着,打你你也受着……”
“等等等等。”陈嚣有些没听懂,打断了他,问道:“撤诉是什么意思?”
战歌瞧了他一眼,道:“就是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陈嚣当然知道“撤诉”的字面含义,只是有些诧异,问道:“这就结束了?玄衣门不查了?官府也不再追究了?”
战歌道:“宁越是受害者,只要他承认说这只是一个玩笑,中秋节的余兴节目之类的,就算明知不合理,没有证据,就没法定罪。”
陈嚣惊愕,问道:“那昆西呢?”
战歌道:“擅闯玄衣门,火烧风媒处,意图刺杀门主,随便哪一样,都是死罪。”
陈嚣将这番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终于想明白了,“所以,那天晚的绑架案,变成了玄衣门戏耍城防军?”
宁越那边好说,但杀昆西这件事,若是没有施门主点头,是不可能糊弄过去的,毕竟也是命案……啧,难怪邱临渊会问那种话,说起来也不算他冤枉人。
战歌挑眉,“什么叫‘戏耍’?开个玩笑而已。”
陈嚣配合的点头,赞叹一声,“京城人真会玩儿。”
护卫已经重新给陈嚣戴了镣铐,也不知是什么打造的,竟是两个护卫抬过来的。陈嚣刚想调侃一句,那两个护卫一松手,他的胳膊就是一沉,迈开腿都费劲儿。
出了地牢,陈嚣略有些生无可恋,道:“战歌,你不会让我就这么走到太学去吧?”
战歌转身,下打量了他一番,摸着下巴,点头,“这主意不错,也算是负荆请罪了。”说着,转头看一旁的护卫,“门口的马车拉回去吧。”
陈嚣:“……”
——他真是嘴贱啊,干嘛要多说那么一句?
战歌说走过去,就真的是走过去,一路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议论声。
官方已经给这案子定了性,但也是欧阳山长未点头,玄衣门的告示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所以,百姓们是不知情的,说的话自然不会好听。
偏偏陈嚣的耳力好,想不听都不行。让陈嚣有些不解的是,议论战歌的,比骂他这个罪魁祸首的人更多……大概,名人是非多?
战歌走在前面,长刀背在身后,声音倒是很平淡,道:“游街示众,也是一种刑罚。你让全城的人帮你演了场戏,让他们骂几句,撒撒气,也是应得的。”
陈嚣听得微微一愣——
他其实并没有多在意那些言语中伤,因为他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是因为,那些人不知道真相,而他也并不希望他们知道。
站在他们的角度想想,对一个绑匪,一个杀人犯,别说骂几句了,就是朝他扔臭鸡蛋烂菜叶也是无可厚非的……或许,若非战歌跟着,他们真的会那么做。
追根究底,他的不在乎,是建立在他认为自己没有做错的基础之的。在他看来,他是正义的一方,而那些辱骂他的人,不能说错,但的确是冤枉了好人。
可是,战歌那句话却是在说,他是罪有应得——
并不是说他做错了,而是说,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的确给一些人造成了伤害。如此,承受这些人的愤怒或还击,也是理所应当的。
陈嚣看着前方那道白色背影——
背在背后的那只手紧握着长刀,脊背挺得很直,走得不急不缓,脚步很是坚定,也略显沉重。
他突然意识到,所谓的游街示众,不仅仅是给他的刑罚,也是给战歌自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