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节过后,“西南王谋反,联合江湖人士,意图在祭天时刺杀皇帝”的消息如风一般在京城传开——
“听说南海的战功也是假的呢,其实是西南王跟海盗王策划的一场戏。”
“那几个南海岛国,原本就是海盗王的手下,侵犯**多年,西南王竟然跟他们合作,真是枉对陛下的信任。”
“也不知西南王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一群当年被南宫将军打得不敢越过海峡的丧家之犬,竟然敢到京城来捣乱……这下西南王倒台,听说早朝的时候,那几个岛国国王跪在大殿求陛下救命呢。”
“不只是海盗呢,听说西南王这些年在岭南,都是靠着扶持鞋教得到岭南百姓的支持的……”
“对对对,火凤庙里的那位金凤夫人,听说是西南王的同盟呢,在岭南的时候打着南宫将军的名号欺骗百姓,到了京城又利用陛下对大周英烈的旧情,在陛下祭拜的时候行刺,当真是恶毒。”
“……”
西南王谋反一案,虽然女帝在火凤庙的那番表现,很像是想把这件事当成家事来处理,可是,回城之后,仍旧下了旨,三司会审,武靖候督查……案子审得很顺利,估摸着三天就能结案了……
皇宫,御书房。
女帝的面前摆着战侯爷送来的供词,不过,她只扫了一眼,便没再看下去,微微叹息,“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西南王并非什么都没说,相反的,他很配合,认罪很爽利,甚至主动提起去年西凉寨的那桩灭门案……只是,他说的这些,不是女帝想知道的。
女帝微微蹙眉,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萧钰对长流公子的恨意,她能够理解,可是……西南王为什么要谋反呢?
这似乎是个不需要问的问题,争权夺利,就如同人的本能一般,古往今来,谋朝篡位这种事,哪个朝代都无法避免。
可是……那是杨匡,是她的哥哥,是她父亲最信任的弟子。
若是他想谋反,当年杀她的机会何其多,夺权的机会何其多,何必等到今日?
还有,那几个岛国国王,为什么他给他们的是解药,为什么刚好那么巧,他们在元节的前一日投靠了玄衣门?
在火凤庙的时候,女帝就问过他,只是,那时候杨匡什么都没说。
战无锋抬眸,看了女帝一眼,略犹豫了下,道:“陛下,昨晚臣下单独跟王爷聊了会儿。王爷的说辞跟在公堂别无二致,但……黑珍珠说了一句话,王爷的反应有些激烈。”
女帝问道:“她说了什么?”
战无锋抱拳,先行了一礼,道:“她说,陛下应该从来不知道,王爷有多嫉恨东方先生。”
女帝微微一愣,眨了下眼,“……为何?”
战无锋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他想了想,道:“陛下,不管有何原因,王爷都不该与海盗合作,更不该拿百姓的性命做筹码。”
女帝自然明白,这次受害的并不是她,而是大周的子民……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将这案子公开审理……她点了头,道:“结案吧。”
战无锋领命,“是。”
女帝问道:“南海那几个国王都走了?”
战无锋点头,道:“南海岛国的百姓应该是真中毒了,燕无意叫了火灵鸟,一早就送他们回去了。”
女帝点头,问道:“燕无意就是南宫将军的传承人?听说他很照顾青离。案子结了,青离在忙什么?她很久没进宫了。”
战无锋道:“在阁楼遇难的那位考生,今日下葬。”
……
张黎葬在了伊水河畔,离方圆山庄挺近。
没有葬礼。
墓碑是碎玉公子刻的,字是宁越题的。
下葬的时候,张黎的朋友都到了,其实也就只有陈嚣他们几人。
碎玉公子来的时候,陈嚣往他身后看了看,略困惑,问道:“白姑娘没来吗?”
碎玉公子道:“走了。”
陈嚣眨眼,“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去哪儿了?”
“元节前一日,坐船去了江南。”碎玉公子微微挑眉,“怎么,看人家姑娘了?别怪本公子没警告你啊,那姑娘可不是一般人。”
陈嚣挠了挠脑袋,道:“我只是想问她一些事。”
——西南王与海盗王的合作如果是真的,那么,白紫衣的故事又有几分真实呢?她是被自己的父亲骗了,还是一直都在骗张黎,也在骗他们这群朋友?
既然已经走了,就算了吧……
陈嚣想到自西域以来发生的这些事,到如今总算是有一个了结,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将酒水洒在墓前,拍着那墓碑微微挑眉,道:“这酒叫焚心,世最烈的酒。”
馥姑娘洒了一把白色冥纸,山风将它们吹得哗啦啦的响……
宁越站在墓碑前,看着那如白雪般漫天飞舞的冥纸,略恍然,仿若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下雪了!好大的雪!”
张黎很喜欢雪。
下雪的那几日,他几乎就没在屋子里待多久,从他自己住的院子到宁越的院子,那么点儿路,他走着也能摔几跤,却每日里不厌其烦的跑来跑去,喊着陈嚣出来打雪仗,喊着二宝出来堆雪人……
可是,在猎苑,冰戏赛的时候,除了第一日,他便很少再去了。
为什么呢?
宁越不知道第几次问自己……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发现不对劲呢?不对,他其实察觉到了,只是没有在意,或者说,不觉得自己有资格问旁人的私事……若是他那时候问了一句,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不只是冰戏赛,在那之前,腊八节的时候,他病倒了,发烧了……青姑娘说,他中毒了,不过下毒的人似乎有些心软,剂量不够,毒性不强,反倒让他对那毒性产生了抗体……当时,他想到了阿姐的腊八粥,为什么就没有想起,前一晚张黎给他喝了一杯虫酒呢?
如果,那时候,在青姑娘调查中毒来源的时候,他能够更加配合一点,是不是就能早一点察觉到张黎的异常呢?
青姑娘说,张黎给他吃的是噬魂蝶的幼虫,而他的血,就是噬魂散的解药。
墓碑前,青离告诉他说,容公子从杨路那里问出了口供,她把关于张黎的部分都抽出来了,是仅有的一份……她从衣袖中拿出几张纸,问他,“你想看吗?”
宁越沉默了会儿,摇头,“不用了。”
就算不看,他也基本能够猜到整件事的因由……可是……
宁越看着那几张纸被扔进火盆,看着灰烬缓缓升空,心想着,那,重要吗?
他不在乎张黎是不是早就跟西南王认识,不在乎张黎来京城是不是别有目的,也不在乎张黎是如何进入那座阁楼的……
离开的时候,宁越回头,看了眼那座孤零零的坟茔……他会永远记得,他在太学的最后一年,认识了一个叫张黎的朋友,他很喜欢下雪天,很喜欢洛阳城,很喜欢这座城里的人……
“宁越,”陈嚣走过来,一掌拍在他肩头,“说起来,那座阁楼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你问过欧阳山长没?”
宁越道:“张黎刚出事那日,老师的家人担心老人家知道这事受不了,带他去长安了。”
陈嚣恍然,难怪,太学开学都半个月了,都没见到山长大人……他问道:“听说把那阁楼里的书都看完了,便能找到阁楼的主人。宁越,你看了这么多年,一点线索都没有?”
宁越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找不到的。”青离走在前面,听到这话突然开口,不过并没有回头,“他藏起来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又哪里会真的留下线索?又不是小孩子捉迷藏……”
陈嚣眨了眨眼,问道:“青姑娘莫非找过?”
青离淡淡道:“是战歌。”
宁越点着头,“我听老师说过,小侯爷很小的时候就解开了金锁阵。”
陈嚣正想说什么,突然感觉风声不大对,抬眼看过去,道:“玉衡前辈?”
他话音落地,前方一道黑影落地,正是北斗七星之一,玉衡,仍旧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是,此刻眼中多了几分急切——
“青离,崇吾回了,伤得很重。”
这般说着,已经将青离抱了起来,飞掠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我是不是听错了?玉衡前辈刚刚说谁受伤了?”
“是崇吾吗?”
“嗯,我好像也听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