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嚣一把揪住堂元的衣领,将人拖到青离面前,一脚踢在他的膝弯里,然后,抬眼看青离,问道:“‘老实点儿’怎么说?”
青离教了一遍,陈嚣轻咳一声,剑架在堂元的脖子,摆出一个凶狠的表情,用略蹩脚的倭语道:“老实点儿!”
堂元很老实,战战兢兢的求饶。
青离道:“别害怕,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便是。”
堂元连连点头。
青离问道:“鹿屋岛这一带不是毛利三郎的地盘吗?什么时候成了藤原家族的了?”
堂元听到这话,猛地一抬头,“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毛利大人?”
青离道:“我们是来做生意的,自然要先打探这边的情况。之前我们就派人来跟毛利先生接触过,毛利先生对通商事宜也是很感兴趣的。”
关于毛利三郎的事,都是沙含影告诉他们的,通商什么的却是她胡诌的。不过,她并不担心被揭穿。毛利家族统治鹿屋岛长达数十年,藤原若是想要让鹿屋岛的海盗为自己所用,不可能留毛利三郎的性命。
果然,堂元神色黯然,道:“毛利大人已经、不在了。”
青离听出他语气中的异常,问道:“是藤原家族杀了毛利先生?”
“不是!”堂元连忙否认,犹豫了下,看了看脖子的剑,咬了咬牙,道:“是诅咒。”
青离心下惊讶,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问道:“什么诅咒?”
堂元道:“海龙王的诅咒。”
据堂元所说,海龙王是皇族的守护神,因为某个原因沉睡了六十年,如今醒来了,将对所有对天皇不敬的人进行惩罚。
一个月前,毛利家族的成员陆续死于一场怪病。当时藤原家族已经到了鹿屋岛,毛利三郎临终前将鹿屋岛交给了藤原家族,并将诅咒的事公之于众,说藤原家族会带领所有人解开诅咒。
在那之后,毛利家族的诅咒也终于解开了,不过,幸存下来的也没几人了,如今都成了藤原家族的家臣。
这番话让青离想起了那日海龙王现身,在战场写下的八个字……她想了想,问道:“海龙王的传说,是什么时候有的?”
堂元想了想,道:“祖辈也曾有关于海龙王的传闻,不过,诅咒的事是最近才听说的。”
青离点了点头,沉默了会儿,问道:“不知毛利先生葬在哪里?我们想去祭拜祭拜他。”
堂元看了看天色,张了张嘴,没敢拒绝,“好,我带你们过去。”
毛利三郎葬在鹿屋城东边的一片树林之中。
青离几人跟着堂元走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树林里很是幽静,树影在月光下摇曳着,平添了几分阴森的氛围。
青离是惯于跟尸体打交道的,什么魑魅魍魉的都不惧。陈嚣几人就更不必说,早就走惯了夜路。倒是那位堂元先生,一路后脊背到脖颈都是凉飕飕的,带路带得心惊胆战。
路,陈嚣听青离将堂元的供词翻译了一遍,啧啧两声,道:“这海龙王也是够忙的。真要是守护神,为何战乱未起就躲了起来?”
堂元停下脚步,“到了。”
陈嚣抬眼看过去,眨了眨眼,“扶桑的墓葬风俗还真是……长见识了。”
前方的地面摆了许多石头,都是近似方形的,大概一尺来高,放眼看过去大概有百来块。借着月光,陈嚣能看到石头雕刻的“毛利”二字,想必这地方是毛利家族的墓地。
石碑后面并没有坟包,却种了一棵树,都还只是树苗,最高的也不过五六尺。
陈嚣走近看了看,也不知为何,他刚一靠近,就感觉那树苗微微动了下,仿若起了阵风……他没怎么在意,眨了眨眼,“这是桑树吧?”
青离点头,“这不是扶桑的墓葬风俗。”
她找到了毛利三郎的墓碑,道:“挖开来看看,小心点儿别弄断了这棵树。”
陈嚣点了点头,用若观剑挖起坟来……堂元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刚想阻止,馥姑娘手中的伞便指了过来,挑眉,“老实点儿。”
——用的还是倭语。
没一会儿,陈嚣将那坟墓挖开了,看到里面的尸体,却是不由惊了一惊,挥手道:“青姑娘,快过来看看。”
那尸体没有腐烂,全身却密布着黑褐色的根系,将尸体与大地融为一体,最后在肚脐的位置破土而出——
刚刚他们看到的那棵树,就是从尸体长出来的!
陈嚣问道:“是跟崇吾一样的蛊虫?”
青离点头,却有些想不通,“海龙王到底想做什么?”
路开杀竹老哥几人,杀毛利,都可以算成是在复仇。可是,为什么在杀了毛利之后,又要利用倭寇去攻打明州水军呢?为了找机会抓走萧晔?为了报复大周朝?
他是觉得,当年若是没有萧家军,竹老哥就不会出卖路不平吗?
如此一来,他是要报复整个世界吗?
……
扶桑,某座临海的山建了座庙,名为承安寺。
寺庙后院的一间屋子里,一个少年正枕着胳膊躺在地板,睁着眼睛看着黑魆魆的屋顶,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夜色已经很深了,屋子里也没有点灯。
听见敲门声,少年惊了一惊,一个翻越跳起来,刚走一步,就撞到旁边的桌子,乒乒乓乓的一阵兵荒马乱——
“嘶……”
少年捂着膝盖,抽了一声冷气,忍不住咒骂了一声,“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个桌子也跟本将军作对……”
外面的人并没有等他开门的意思,已经端着烛台进来了,见状笑了笑,将烛台放下,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道:“听说二皇子没吃晚饭?”
烛光下,少年人穿了身天蓝色和服,松松垮垮的,显得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不过,那张舒眉朗目的脸,正是大周二皇子,萧晔。
“本皇子吃不惯这里的东西。”萧晔撇了撇嘴,拿过那油纸包瞧了瞧,见是两个肉包子,不由笑了,“还是大将军懂本皇子。”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看着四十来岁,穿了一身黑色劲装,皮肤黝黑,一张脸跟明州水军的大将军一模一样,正是路开。
他端起桌子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对面的少年,淡然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萧晔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才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嚼了嚼嘴里的包子,咽下去,神色也平静了下来,撇了撇嘴,“我还以为自己装得挺像呢。我跟着大将军也有三年了,认出你不奇怪,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路开看了他一眼,笑笑,“你在害怕。”
萧晔是绝不承认的,咬了咬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路开道:“我是你们大将军的兄长,也是明州水军的一员,这些年来一直隐藏在扶桑做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