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的都是那个输钱后下药导致赌馆老板失足坠马自己又心虚露出破绽以至于有家不能回的酒楼大厨做的大锅饭,每到饭点大厨会做二十几人的饭,可以自己去吃也可以带回住处,李鹿向来是跟孔家兄妹一起吃,每顿都由孔方打饭。
当然,这是头领的大锅饭,普通小兵的饭都是以队为单位自己做。
饭桌上,孔方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对山寨前景的担忧,
“孟舟,咱们现在扔了寨子,以后是不是就不再回来了?”
“看情况,这破寨子有什么好留恋的,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必这穷山僻壤的好百倍?等咱们做大了说不定还能攻下几个县城,到时候我在公明哥哥面前说你几句好话,提拔提拔你,招安后也能混个官做做,到时候就能光明正大去县城的青楼照顾花魁生意了。”
“哼,登徒子。”
“嘿嘿,小妹到时候就是官员家眷,上门求亲的肯定把门槛都踏破了。”
孔小妹埋头吃饭,不跟李鹿胡扯。
虽然比李鹿还大两岁,但孔方是个正儿经的单纯少年,从没见过花花世界,听到李鹿略带颜色的调侃,脸从嘴角一直红到耳根。
“我……我不爱逛青楼……”
“男人哪有不爱上青楼的?没听诗里写的吗——无言独上青楼,月如钩。寂寞梧桐勾栏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一睡解千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床头。”
埋头扒饭的小妹皱着眉抬头问:
“有这首词?”
“有啊。”
“谁写的?”
“南唐后主李煜在青楼留宿时写的。”
“真是个下贱坯子。”
“谁说不是呢?”
李鹿没有把他随意篡改李煜《相见欢的光辉事迹写在信里,不然赵枢肯定会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人才”。
不过反正李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抹黑他不必有丝毫心理负担。
在李鹿肆意抹黑无法反抗的李煜后,孔方才得以继续表达自己的观点,
“我的意思是,我们兄妹二人来山上也有些年头了……”
“你们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这里的每个人都像家人一样,早就习惯了清晨去河边撒泡尿再回来吃饭,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哥,你那点小癖好山上的人都知道。”
“额……这……这不重要……过……过了。”
“孔小哥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虽然你对梁山有感情,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穷山僻壤不是?人要有梦想,在夜深人静之时,你就没想过有一天能跟朝中相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你就没想过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吗?”
“没想过。”
“你可真有出息……”
“我就想跟公明哥哥做几年事攒下些钱,以后能在山里开几亩地,孟舟你没种过地吧?开垦荒地可花钱了,需要农具、种子,而且新地肥力不够,头几年要养,收成很少的,所以要攒一笔钱,做好两三年颗粒无收的准备。我已经攒了不少了,原本还想明年公明哥哥他们起事后我就带着妹妹留在山上种地,只要肯吃苦,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山上的人谁吃不了苦了,谁的日子又过的好了?”
“你啊,你不肯吃苦,日子反倒过得好。”
“正是,孔小哥你听听,小妹这才叫真知灼见啊,有好日子过的都是不用吃苦的,想过上好日子,吃苦是歪路,如果吃苦就能成功,那官家应该由田间老农做才对。”
“嘘……”
孔方放下筷子捂住了李鹿的嘴,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呜呜呜……”
李鹿也放下碗筷掰开孔方的手,
“呸呸呸……捂我嘴干什么?”
孔小妹也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李鹿闭嘴,
“你怎么能随便议论官家?大逆不道。”
兄妹二人的反应把李鹿逗乐了,
“哎嘿,我说,咱们干的是造反的活计,怎么还顾及这些了?”
“哎,这是两回事,亏你还是读书人,怎么如此不明事理?咱们反的是贪官污吏无良财主,官家圣明,皆是被蔡京童贯朱勔之流蒙蔽,咱们要做的就是……”
“停停停你先等一下,”
李鹿挥手制止住孔小妹的长篇大论,
“我也没说官家不圣明啊。”
“你说田间老农应该……这就是大不敬。”
“这只是随手打个比方……”
“你怎么能拿官家打比方?”
“我……”
李鹿想了想,孔小妹说的没错,自己刚才的话放在一年前是绝对说不出来的,这也是跟赵枢相处得久了,被他不讲尊卑的习性感染了,所以说到底大逆不道的还是赵枢。
心安理得地把锅甩给赵枢后,李鹿也不再跟孔小妹争论,
“没错,擅自议论官家是我不对,不过我的本意是想说,吃苦是不能成功的。”
“孟舟,那按你的说法,怎么样才能过上好日子?”
“要想过上好日子,说简单也很简单,无非十四个字。”
说完李鹿又端起碗吃饭,孔方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
“哎呀孟舟你别卖关子了,教教我。”
“你且听好,想成功——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啥?”
“歪理邪说。”
刚刚投降的李鹿又被激起了辩论的欲望,
“小妹这是什么话,咱们远了不说,就说当今官家的历任相公,魏国公章惇出身世族;仪国公韩忠彦是魏郡王韩琦长子;文肃公曾布是太常博士曾易占之子;蔡太师之父蔡准也官至侍郎;清宪公赵挺之,这个你们应该很熟悉吧?”
兄妹二人摇头。
“提醒你们一下,他有个儿子叫赵明诚。”
孔方依旧一头雾水,不过孔小妹已经想起来了,
“哦……赵明诚是大才女李清照的官人。”
“李清照是谁?”
“哥你没事多看看诗词……”
“哈哈,没错,清宪公就是李易安的公公,他们家也是密州大族;前年致仕的何相公也是龙泉的名门望族出身……”
李鹿一口气把当今官家即位以来相公的家世扒了一个遍,不管是否在世都被他抖了个底儿掉。
虽说孔家兄妹不敢谈论官家,但对这些朝中大臣还是无所忌惮的,李鹿说完后孔小妹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
“就没有一个平民出身的吗?”
“一个都没有,不只是相公,朝中高官也很少有普通人家出身的,所以说啊,你能取得多大成就影响最大的就是投胎,这可是个技术活。”
孔方并不沮丧,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想过当大官。”
“不,孔小哥,一命二运三风水你是靠不上了,不过你还可以积阴德啊,帮我把碗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