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先前陆无所述，每五日便要为沈慕渊施针，前几日赶路不方便，如今来到商家安定下来，便从今晚开始为沈慕渊行针治疗。

陆无得师傅教授素问梅花针决，行走江湖以来，所遇疑难杂症，都未曾用尽全力，一直游刃有余，如今，可能是第一次独自施用针阵绝学，又或者关心则乱，见沈慕渊平静地躺在床上，拿掉白纱后双眼无神的样子，总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陆兄，可是遇到麻烦？”管笙箫心里也着急，但毕竟他只是旁观，又不明白行医的忌讳，不敢问太多。

发问的是沈慕渊。

陆无忙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忙道：“沈兄放心，请闭上双眼，且记不要再张开。”

沈慕渊依言，闭上。

一副任由施为的模样。

陆无心底一颤，忙闭上眼，静心敛气，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让人躺着，而不是坐着？

不过后悔也晚了，他心里默念各种穴位图，闭目半晌，才睁开，故意不看沈慕渊的脸，盯着下针的穴位，捻起一根金针。

那金针极细，细如牛毛，肉眼要仔细才能分辨，而且极软，仅仅拿起，便因自重而呈现弯曲的弧度。如此细软之物惟有特殊的手法才能令它刺入穴位，这自然难不到陆无。

手起针落。

从中间印堂穴开始，左右四个晴明穴，同时落针，再向两侧四白，承泣，直至太阳穴。金针同时沿下眼皮按序而下。

陆无坐在床边，左手捻动印堂穴上的金针，敛目，调动内息，同时摧动所有金针。

忽地，十一根金针齐齐发出嗡鸣轻音，针阵势成，彼此呼应，血气微微鼓荡。

陆无心下一喜，但这只是开始，后面还要保持半个时辰，实在是极耗心力的治疗。

十一针，已是陆无的极限。若是陆无的师傅，可以成三十六针阵。陆无再一次感受到自己与师傅的差距。

沈慕渊只觉双目发热，熨帖非常，舒适得他很快睡了过去。

“沈兄？”

陆无这是第二次见他睡颜，却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第一次在山野之中陆无守夜，那时沈慕渊睡得不算安稳，而此时的他毫无防备，安睡舒适，嘴角微微勾起，像极了孩子。

陆无仿佛能感受到那份甜到心坎里的熨帖，整个人差点心神失守。忙闭上眼，瞬间额头满是汗渍。

##

白天睡得太多，以至于晚上就睡不着，说的就是沈慕渊。

沈慕渊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决定出去溜达一圈。正好可以看看与白天有何不同。

一问系统，现在刚过十一点，正是月黑风高。

左右两个房间睡着向天羽和管笙箫，不过，能听到他起床的声音的只有向天羽。陆无因为白天耗费太多精力，此时睡得正香。

向天羽在隔壁睡意模糊，轻唤一声：“沈兄，有事？”

“无事，向兄不必管我。”沈慕渊轻声回道。

“早去早回。”向天羽嘟囔了句，便换了个姿势，又睡着了。

沈慕渊脚尖轻点，从一旁的树上借力，跳到了院子里最高的房顶上。

农历五月初一，此时看不到月亮。

站在高处，头顶星空辽阔，没有边际。

俯眼望去，整个商家呈倒梯形状，被笼罩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因为圈了淮河的一条支流，整个商家像是被一条光带斩成了南北两半，北面住着商家直系，南面则是偏房和其附庸的族人。

当然，以沈慕渊现在这个高度，肉眼根本看不到这么广，还好有系统的帮助，在沈慕渊的脑海里的红外影像能足以囊括整个商家。

远远望着地面，能有几个蓝绿的模糊影子走来走去，那是距离较远的商家护卫。

再远一点，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微光，光影密集，防守人数可见一斑。想必是经过宫家被灭门后，商家夜晚的防御也加强了许多。

突然，一个奇怪的光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光点所代表的人离他们所在院子并不远，也在河岸的北面。但是它在一路向南面活动，每每行进路上，有许多光影拦路，必会提前绕开。

如果不是与沈慕渊一样有系统辅助，那么这个人必然是个武林高手。

这个光点很快便接近了淤香河，停住了。沈慕渊还在奇怪，另一个光点却突然凭空冒了出来。

沈慕渊戳系统：【小七，你是不是又坏了？】

系统：……“又”这个词是什么鬼。

沈慕渊：【要不然，就是这特么不是纯武侠世界，还有个法师之类的人乱入了。】

系统运算了半天，给出答案：【本系统不具备GPS导航功能，所有传输信号，是通过探测生物身体向外散发的具有特定波长的电磁波而形成的拟真画面。若生物体表面特定波长电磁波被某些材料阻隔，将无法探测成像。】

沈慕渊：【说人话。】

系统：【……被忽略的生物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一直潜伏在河水中，导致身体温度极低，没有发射出特定波段的电磁波，被探测系统忽略。】

沈慕渊：【……翻译过来就是，那家伙一直藏在水底。】哦，这个可能性很大嘛，是他错怪系统了，哈哈哈。

结果就听系统又补充一句：【还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九的可能性是系统世界发生漏洞，目标投放出了误差。系统会将此信息反馈系统世界，即刻开启联络功能，关闭辅助模式三分钟，请宿主做好准备，倒数五秒计时开始。五……】

沈慕渊：……

吐血，居然被系统反将一军？

沈慕渊被关了三分钟小黑屋，终于老实了。

系统说到做到，分秒未差。

等沈慕渊再开红外辅助，一看，那两小光点已经没有了。

沈慕渊：……

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被人掐住脉门的心酸。

沈慕渊：【……老子决定了，要对陆大夫好一点。】

系统：【……】

尽管似乎无意中发现了一场密会，但他毕竟客居商家，不了解其下隐藏的秘密，只能当作没看见。

被关了小黑屋，又吹了一会儿风，睡意终于冒了出来。

沈慕渊站起来，伸个懒腰。

“沈兄？”

一声招呼突然响起，沈慕渊的手还没伸出来，就差点惊到一脚滑下去。

再一看，他才发现他脚下，另一边的院子里，正站着一位。

他刚才光顾着划拉淤香河上的两个光点了，居然玩了一把灯下黑，根本没注意自己身边的情况。

“原来真是沈兄。”

下方的人轻笑一声。

沈慕渊耳边听衣袂摩擦空气的声音，脚下的人影已幽幽落到了自己的身边。

“九公子，这么晚还没睡？”沈慕渊面无表情。

“沈兄不也睡不着吗？”司空久温文尔雅，柔声道。

沈慕渊：……

是他多想了吗，总感觉话中有话，怪怪的？

“在下正要去休息。”

“沈兄留步。”

司空久上前一步，从沈慕渊肩膀拿下一只虫子。

沈慕渊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清新的茉莉花香。

“夜里蚊虫泛滥，沈兄还要保重身体。”

“……多谢。”

“听前夜管兄说，沈兄这眼睛是被歹人暗害所致，可找到医治之法？在下先前游历江湖，曾遇到一位游僧，给了在下一个保养双目的方子，昨日抄送了一份给管兄弟，不知对沈兄是否有效？”

司空久顺势关切问道，目光落在沈慕渊茫然无神的双眼上。

“多谢九公子费心，陆大夫今日特为在下行针治疗。”

“那真是太好了，沈兄放宽心，陆大夫医术高明，定会助沈兄恢复光明的。”

司空久说得情真意切，打心眼儿里在为他高兴，沈慕渊感觉自己心底冒出敌意的想法简直就是小人之心，甚至还因此有点惭愧。

后来，一觉醒来再回头想想，这特么多像网上介绍的教你高情商说话做人的套路啊。

从头到尾司空久做了什么吗？病是陆无耗费精力在治疗，倒要反复感谢对方的宽慰？药方？要是那么有用，以管笙箫的为人早迫不及待给他用上了，有陆无在，难道还鉴别不了一张药方的好坏么？

你瞧，用一张可能是随意找来的所谓药方，先是收买管笙箫的人心，再转而博取沈慕渊的好感，轻松而高效地与所有人保持好感度。

这就是成年人的交际与套路，所有人心知肚明，不屑的同时，还要装做被感动的样子。

沈慕渊倒并不是讨厌这种行为，别人愿意善待于你，花精力与你维持良好的关系，自然不是坏事。沈慕渊反感的只是这种人，这个人对你散发善意的初衷，是别有用心的，他打定主意想要在你身上获得一些东西。你当时感动的样子在他看来就像个傻逼。

第二天就知道了，淤香河隔开商家南北两院，那里有小桥流水，景色宜人，沿河两岸都种满了大片的茉莉花，轻风拂过，花海荡漾，花香四溢。

沈慕渊一回想，气得鼻子都歪了。

系统总是难以理解他的心情：【宿主，为什么不高兴？】

沈慕渊指着那大片的茉莉花海：【昨天晚上跑出去密会别人的，十有八九就是司空久。所以他见到我才特地跑过来嘘寒问暖的。】

系统一脸懵逼：【嘘寒问暖这有什么不对吗？】

沈慕渊无语了两秒钟，【小七，他在试探我，有没有发现他暗中做的事。特么以为我瞎了就发现不了吗？小七，你的宿主被坏人小看了！你难道不生气吗！】

系统：【……坏人是在说谁？】

【说司空久啊，笨小七！呃……】

沈慕渊怒：【小七，你学坏了！】

系统再次懵逼：……人类怎么这么难懂。

总之，凭沈慕渊曾经数次被诸如司空久这类人戏耍的经历，就不能让沈慕渊停止对这个九公子抱有敌意和偏见！

系统：……无奈摊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