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音室里只有三個人:田点点,元春和严如碧。
田点点冷着脸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没打算先说话,她知道在这种时候越是沉稳越能给对方压力。
先开口的人往往是绷不住的人,心理上就已经输了一大截。
元春也不打算说话。她知道田点点也是出自岱国王室的公主,但岱国焉能与帝国相提并论,所以她的心理优势还是很明显的。
现在唯一那对她造成困扰的便是那句“公输家的人”。
我是公输家什么人呢?
太子哥哥倒是希望我成为公输家的人,可平心而论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进入公输孟启的圈内。
否则田点点不会这样敌视。这不是后宫争风吃醋的敌视,而是把她当做对手当做敌人的敌视。
或许今天的挑唆是过于急躁太激进了。
元春在反省自己的行为,但这并不表示她会向田点点低头。
“你会梦见红色的凤凰鸟飞起来吗?”严如碧突兀的问话打破了隔音室里的沉寂。
红色的凤凰鸟飞起来?
田点点不明白严如碧怎么会突然的冒出这么句话,应该不是她的“梦里飞红”吧。
元春的发育看起来很正常的,身高和巫念差不多,身材也凹凸有致全然就是美人的标准。
但元春的内心是无比的震撼。
耳后的朱砂痣虽然隐秘总会有被人看到的可能。可梦里的红色凤凰飞舞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她怎么可能知道呢?诈我的吧。
严如碧,公输孟启大姑奶奶的孙女,也就是他的表妹。
据说是身体被药物损伤发育迟缓,但在“西港之战”中却表现出惊人的战斗力。如果论及直接面对面交战的杀伤人数,她绝对是第一的。
元春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这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
严如碧则从见到元春开始目光就没有离开过。
两人四目相对刹那间闪过无数细如牛毛的微光:短促,疾速,红丝,碧影……
田点点不禁骇然,双手攥紧两把金针。
要是巫念在就好了,她应该能确定这种异象,是“灵视”吧。
田点点仅知道“灵视”是一种特殊异能,能够看见正常感官之外的东西。巫丞尊修炼的天眼也属于此类。
元春和严如碧肯定不是修炼的天眼,天眼在眉心。
是第三只眼睛。
她们俩好像和可以相互交流……
如果可以形容的话那就是——
眉来眼去……
不,应该是眼来眼去尽在眼波里。
更诡异的还在后边,两人突然同时像月夜狼人般仰天长啸:
呜嗷——
像狼嚎却不是狼嚎的声音,更像是狐狸。
田点点吓得腾地跳起来,金针高举大吼一声:
“嘿!”
如果不是因为严如碧是公输孟启的妹子,如果不是因为元春是“公输家的人”,田点点早飞出三百六十根金针把她俩扎成刺猬。
田点点的吼声如当头棒喝,两人同时打了个激灵然后晃晃悠悠的回过神来。
“王后嫂嫂,你拿的啥?亮晶晶的。”严如碧迷迷糊糊地问。
“田王后,你拿着这么多针是要做女红吗?”元春浑浑噩噩地问。
那一瞬间田点点的想法就是去把巫念抓进来,看看她俩是中了什么邪。
她猛地拉开门:
嗯,季子差点就一头撞了进来。
“季主任!你……”
季子是一脸的尴尬,连忙鞠躬行礼。目光却落在浑浑噩噩的元春身上。
“王后娘娘,对不起。你,你把她,她、她们怎么呢……”他的反应不算快,可总算是看出个大概。
“唉。”田点点叹息道:
“她们俩对视之后就这样啦,像是中邪了。”
“中邪?待微臣看看。微臣家传的‘战雷破’对付邪术很有效的。”这下季子终于找到借口,闪身跃进屋里。
田点点暗暗摇头:唉,爱情的魔力“战雷破”也是破不了的。
听扩音回荡的声音,巫念正讲述到“西港之战”中穿云箭升空,战斗已经打响。这时候把她抓走,百科学院怕是要全体罢课吧。
还好,有季子这个搅局者在一旁吼两声“战雷破”或许能够镇住场面,看看这俩丫头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照理严如碧和元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啊。
唯一的关联则要追溯到千年之前,难道公输血脉中真的隐含灵异。
为何公输孟启身上没有显现,亦或者是深入骨髓未能激发出来。不然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鬼点子。
想到此处田点点不禁缩着脖子打了个激灵,脑子里闪过隐身衣的故事:
阿朱,阿碧,青冢,老爷子公输图提起的先祖公输盘与云霞公主,还有先祖的小女月儿……
莫非这俩丫头是阿朱,阿碧,灵狐转世……
田点点用金针疾刺自己的风池,百会,神庭三处穴位,好让思绪转得更快些把整个事情捋清晰。
季子忽然觉得公元春浑浑噩噩的样子也不错,至少她不反对自己拉她的手。他拉着元春的柔胰又是把脉又是掐穴,无非是装模作样的占便宜。
当然,以真心为前提的占便宜不是耍流氓。
“你干嘛拉着阿朱姐姐?”严如碧迷迷糊糊地问。
阿朱!?
季子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
“是啊,阿朱姐姐,阿碧姐姐。你们……”田点点也跟着柔声道。
不是吧!
季子惊恐地瞪大双眼:难道田王后也跟着中邪啦!
他连忙聚气准备来一嗓子——“战雷破”。
耳边却传来田点点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别乱嚷嚷,你会把她俩都吓傻的。”
额……
季子彻底凌乱啦,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等她俩自己慢慢醒过来。”还是田王后的声音。
季子只有等待。
有的等待即使只有一分钟也是漫长的。
何况有田王后在旁边盯着,他只能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如老僧入定一般。
季子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一分钟,意识都快在等待中消磨掉啦。
“咦——”
“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次首先出声的是元春,她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立马就看清是季子站在她跟前。
田点点依然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季子二人。
“嫂嫂,我……”严如碧这才发现季子也在屋里。
尽管之前听说过季殊、季子叔侄俩的名字,知道他是陈国尚书,但初次见面还是让严如碧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她打住话头靠近田点点。
屋里世界已从混沌恢复清晰,可清晰的世界让季子同样迷茫。
“王后娘娘既要谈家事,微臣还是先告退的好。”他嘴上说告退,脚下却没有迈步的意思。
元春瞟了眼田点点,冷冷道:
“我恐怕没什么家事要和王后娘娘谈的。告退。”说着她靠向季子,似乎想跟着他一起离开,谁知季子竟然没动两人差点就撞到一起。
季子急忙伸出双手,不知是该挡呢还是该迎。
田点点莞尔笑道:
“季卿,你也别着急嘛,等本宫问完话你们有的是时间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噗哧——”严如碧掩嘴笑出声来。
季子涨得满脸绯红连连摆手说道:
“不,不不……”
“哼!”重重的怒气从元春的鼻孔喷发出来。
“田点点,即便你是陈王后,本宫乃是帝国的三公主,论礼数你应当向本宫行礼参拜才是!”
“哟——原来公元春公姑娘是帝国的三公主啊!哎呀,那是应该行礼参拜……”田点点急忙站起身来,眼珠一转说道:
“额,不对呀,你是叫公元春。帝国三公主名叫元春呢,这恐怕——”
季子开始有那么一点头绪了:
学员公元春,元夏帝国三公主元春,这分明就是一个人。
难怪田王后会对她怀有敌意,会装模作样戏弄她,皆因帝国处处都在打压公输军团,时时刻刻都想把公输孟启圈养起来成为帝国的……
如果公元春是化名的元春公主,那她的种种作为和表现就说得通啦。
她敢傲立中庭孤身对抗百科学院那是帝国的重任给予她的勇气,她要把陈国的后宫搅得翻天覆地。
可笑自己竟然很欣赏她的这份勇气。
仅仅是欣赏吗?
想到此处季子原本清晰的思路又变得凌乱:
剪不断,理还乱,只一瞬,已是万千滋味难分辨。
元春此时可没闲工夫去体会季子的凌乱,她傲然地回怼田点点:
“本宫不需要你相信。”
“田王后身为公输军团‘影子’的掌门人,自然能够罗列出上万个是与非的理由。本宫身为火凤凰,今日敢在百科学院做锵锵之鸣就不怕烈火焚身!”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烈火焚身,涅槃重生”如此的慷慨激昂,令季子的心中爱焰高涨。他目光灼灼地向田点点望去。
严如碧心生警觉,不由得伸手探向背后的白伞。
田点点轻舒玉臂将她摁住,避免白伞杀气外泄刺激元春。
“三公主言重啦。田点点拜见公主殿下。”
她侧身恭恭敬敬向元春施礼参拜。说道:
“点点身为公输家的人,又怎会编排‘公输家的人’的是非呢。”
这话都快让元春耳朵生出茧子啦,但她依然不明白其含义。
还好田点点在继续解释:
“千年之前帝国初创,公输家先祖‘盘’凭着精湛的机关术帮助启宗皇帝南征北战立下不朽功勋。启宗皇帝因而赐姓‘公输’,其寓意:天下为公,全心输出……”
元春冷冷回应:
“公输先祖对帝国是何等忠心,当受此殊荣。其后代却是狼子野心,有辱先祖圣明。”
田点点并不和她争辩,只管解释:
“启宗皇帝还将其皇妹云霞公主赐婚先祖公输盘。婚后先祖与云霞公主甚是恩爱,还育有一子二女,可数年后云霞公主染疾薨殁……”
隔音室里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田点点讲述。
“先祖公输盘待在帝都常常睹物思人触发感伤,欲携子女回归岱国故里。然云霞公主的母后也是思念爱女,就留下了先祖的小女月儿。”
“同时留下的还有三件公输神器之一的:‘慈玉墨斗’。”
“现在‘慈玉墨斗’也还在帝都的宝库之中吧,可惜已于八百年前损坏。”
“在陛下和本宫的大婚之日,太子元昊还将残存的‘慈玉墨斗’绘制成图送与陛下。不知三公主是否知情?”
元昊的贺礼还有三公主的自画像呢,但田点点没提,那将会扯得太复杂啦。
不过元昊在元春进入百科学院之后就告诉过她这事的:他已为三公主在公输孟启心中打下伏笔,让她伺机利用。
哼哼,现在把柄全抓在了田点点的手里。
在人家大婚之日进献自己的妹子,元昊也真是做得出来。
难怪田点点会恨死自己。
若照此说,莫非我这“公输家的人”就是从那留在帝都的公输月儿而来……
果然,田点点说道:
“公输月儿就是公输家遗留在元夏帝都的血脉,传承千年之后也是人丁稀少,所幸还有你——”
“元春公主。”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可元春还是难以接受,大声反驳道:
“不!这不过是你胡编乱造之词。你‘影子’资料众多,手段高明想编想造皆有可能……”
“那血脉呢?元春公主可有人能够改变你的血脉?你敢不敢让安神医用‘滴血认亲’来验证你的——”
“公,输,血,脉!”
田点点一字一顿,犹如一记记重拳,将三公主击溃。
“不,不,不是,真的……”
元春的辩驳已软弱无力,身子也摇摇晃晃。
季子也不避嫌将她一把扶住。
田点点微微一笑:
“公输血脉也是世家之传。你身兼公输、元夏,两氏血脉应当感到幸运才是。”
“说不定这正是公元帝国的初启呢——”
公元帝国!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词。
田点点也不知道这词是怎么从她嘴里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