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祖当年入海,靠的就是一手刀法,就连族里的长者都赞过老家伙手里的快刀。”薛礼从身旁的侍从手中接过一柄阔剑,笑道,“不过,我的剑也不慢。”
这对姐弟倒是有趣,姬夏适才听薛礼说薛家有祖训:男子学刀,女子练剑。可薛沐薛礼却是反着练了。
兴许是瞧见了姬夏眼中的疑惑,薛礼解释道:“姐姐性子倔,幼时偏要捡刀,族里就有不长眼的人拿祖训压人,硬是要与她较技。姐姐虽然练功勤奋,但在刀道上着实不是一块好料,于是每每归家都带着伤。我看得心疼,就改学了剑。”
薛礼“嘿嘿”一笑,摸了摸剑刃,颇有些傲然道:“此剑唤作芽儿绿,和姐姐的尘黄出自同一位长辈的炉灶。当初为了避免麻烦,我便谎称是姐姐缺一柄趁手的阔剑,我需一把上好的快刃,事后那位长辈知晓了真相,将我们好一顿骂。”
“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姬夏有些羡慕,他幼时闲在家中,同龄的孩子都早早拜入学堂共事学修行,而姬夏由于灵根断绝不得修行,只得在娘亲的教导下学字读书。
父亲常年在外驻守边疆,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好在姬家的藏书多,他读了些年月,也不曾读尽。
娘亲说,父亲是个大英雄,有很多仇家。而自己作为大英雄的儿子,在尚不能自保之前,就要学会将自己藏起来。
所以呀,他在府邸内藏了八年,除了家族德高望重的长者偶尔为他诊断旧疾之外,见过的人就屈指可数了。
那一阵子,姬夏很是孤寂,他没有朋友。
初来到大渔村时,由于体弱多病,薛爷爷就将他关在屋里,以药酒调理身子。待到年纪长了些,他能够泰然坐在海边的大石块上捧着蓝皮书吹海风的时候,倒是结识了几个年纪相仿的玩伴。
只不过,海边的孩童平日里玩闹的都是些沾水的伎俩。姬夏自小水性就好,可身体底子薄,往往游不了多远就被海浪冲回了沙滩上,让人好一顿笑话。
……
赤楼帛兰船肆无忌惮地冲入了薛家船只的包围圈,领头的那个刀疤脸横刀胸前,冷眼瞧着薛家的船队将自己等人围住,面色却并不惊慌。
在他身旁,周家的褐袍子弟倨傲而视,显然并没有把薛礼的人放在眼里。
“薛礼,我奉家主之命,前来接回夫人。”
刀疤脸大汉立在赤楼帛兰船的船头,距姬夏薛礼二人只有不到十丈,这点距离对于洗尘第五境第六境的修士而言,施展身法武技轻轻一跃也就到了。
“周良,我姐姐可还未过周家的门呢。今日我便是拦在此处,你又能奈我何?”
薛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扯嘴笑着,配合着脸上那些鬼怪纹理,倒是有些丑陋。
原来那刀疤脸叫周良,是周童的叔叔,有洗尘第六境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知天命了。
周良眯起眼,忽而又笑道:“你是薛家嫡系一脉的公子,虽然不受宠,但也不是我等下人可以冒犯的。不过你恐怕还没得到消息,昨日薛家未曾过问尔等双亲的意见,收下了聘礼,日后我等就是一家人了。我这做叔叔的,替你姐夫稍稍管教一下你,也不算违了规矩。”
“该死!”薛礼挥剑砍去了船头的一角,父亲囿于知命之下半步已有数百载,却是连姐姐的婚事也无力干涉。
在薛家,哪怕是嫡脉之人,也唯有修行到知命之上,才有资格庇佑自己的家人。
“将薛沐交给我,我的船立刻掉头就走。”周良亮了亮手中的刀,颇有些威胁的意味,“我身旁的人都是周家的精锐,可你薛礼在薛家并不受人待见,拉起这么一支船队想必是耗费了不少心思吧?我早就得到消息,这数百人里,大多是海贼出身,死了也没人疼惜,这若是被我们杀尽了,传出去那些弄墨的文人们说不得还要给你周叔叔作诗哩!”
周良挺了挺肚子,挑衅地笑出了声,而他带来的那些褐袍子弟也都不顾形象地嗤笑着。
姬夏想起,薛礼适才也说过,其麾下的大汉们,大多是草莽出身,比不得氏族子弟。
周家子弟或许要比薛家的差劲些,但与靠自己摸爬滚打修行的海贼相较,总是要优越的多。
“那就没得谈了。”薛礼提剑,剑尖指着周良脸上的刀疤,恶狠狠地说道:“海上有海上的规矩,总要较量过方能让另一方死心。”
听出薛礼话中的执着,周良摸了摸下巴,却是沉思良久。他对自家的子弟自然是颇有信心,但在此等数百人的混战中,总是免不了会有些伤亡。而褐袍子弟,每一个都是周家未来的中坚人物,是周童日后行走东海的侍从,死一个他都要心疼上好几天。
拿自家的精英与那些海贼换命,这种赔本的买卖他可不想做。
于是他向后退了两步,稍稍去了些来时的傲气,劝道:“薛礼,这就是你考虑不周全了,你姐姐嫁到周家,你还得喊我一声叔,今日这事闹大了,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遇上了心里也不舒坦。”
“不如这样,我们各出一人,单对单,你的人若是输了,就将你姐姐交给我。”
“若是你的人输了呢?”薛礼挑了挑眉,有些意动,别人将这数百大汉看作海贼,可他与这些哥哥们朝夕相处,早就生了感情,若真要看着他们赴死,心里也会愧疚。
“我的人输了,你不用交出薛沐,这艘赤楼帛兰船就后撤三百里,一个月内,我周良不再来找你的麻烦。”刀疤脸心中窃喜,挥了挥手,就有一名洗尘第四境的褐袍弟子走上前来,垂眉抱刀而立。
薛礼见此,提起芽儿绿,就要亲自前去接战,却是被身侧的姬夏一把拉住。
“若是你这主心骨败了,这些哥哥们定会没了士气,难不成你还真要将我嫂嫂交出去?”
“我不会败。”薛礼回首冷冷地看了姬夏一眼,又补充了一句,“除非我死。”
可姬夏却是趁着薛礼回头的工夫,抢先一步走了出去,他背着一柄尘黄刀,向着对面勾了勾手指,叫嚣道:“过来,我砍死你。”
姬夏曾以掌代刀,砍去了数十尾鱼怪的头颅。今日,少年腹中有一段往生咒,却是想念与旁人听。
薛礼在身后,叫了句“胡闹”,而后侧过身,向着侍从轻声嘀咕道:“悄悄传令下去,姬夏小兄弟一旦不敌,就立刻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