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者的法，可搬山填海，断岳摧城。

“佛言，一花一世界。”

修禅人信手撒下一捧炉灰，浅笑间，金色大佛声似钟鼓，口念南无，自焚佛身。

此乃佛门业火，烧世间不净之人，还红尘以净土。

乍时，青莲折根而倒，倒在大佛胸前，莲化火狱，将龟蛇连同大佛一同困在牢狱之内，承受佛火之难。

李仲立于青潮之上，披一袭月白色袈裟，合掌默诵华严经，梵文似泉涌，加诸在火狱之上，似是想度化牢狱之内的长生者。

他于石台之上久坐，除却休养道伤之外，也在参悟道鸣十二日之时所瞧见的近千载佛途。偶有顿悟，就在心上默诵一遍华严经，或有添字，或有减文，皆由本心而定。

于是，这一十五日来，他借佛祖所创经文，结合上苍衍道的三千佛法，悟得了新经一卷。

这是修禅人常念的法，也是长生者李仲日后登上圣贤之门的凭证。

不过，毕竟只有一卷经文，要想借此屠戮一头入天门已有四百余载的长生玄武，还是稍显粗浅了。

李仲有慧心佛目，自是认出了来客。蛇龟相吞，蛇乃古兽腾蛇，龟乃四灵之一的玄武，入长生约莫有四百载。

须弥山上的藏经阁内，记载有四灵的传闻，甚至佛门庙宇之中就藏有焚香供佛的真龙。修禅两百载，李仲不曾得见过玄武，也不懂为何腾蛇与玄武会牵扯到一起，然而，即便今日来的是两位长生者，他也不会退让。

更何况，他也瞧出来了，蛇龟乃是双躯同魂，本就是一人。

似玄武这等得九天垂爱的种族，长生者可寿十万年，不过，世间万事皆有序法，寿长者，难免悟道维艰，长生玄武的四百载，或许只是打了个盹，修为不见得就会比眼前这位入天门仅有半月的修禅人来的高。

这也是李仲的底气所在。

大佛异象一掌托玄武，一手捏佛珠，身入火狱，却乐得其中，只顾浅笑念咒。

忽而，玄龟仰面嘶吼，大蟒攀上佛躯，竟是张口吞莲。

青莲之上，业火熊熊，不过，腾蛇属水，却是无惧佛火。

然而，大蟒吞莲之后，七寸之处蛇身臃肿，却是青莲被卡在了此处。

“寻死之道。”

李仲伸出左手，右手并指作刀，划破掌心，顿时，金色佛血滴落在火狱之中。

似是修禅人故意这般，大蟒的七寸之处也沾染上了一滴佛血，乍时，腾蛇体内青莲旋转，莲瓣如刀，将蛇身切割开来。

业火附着在大蟒之上，似世俗焚尸。

李仲微微蹙眉，眸中青灯长明、古佛常坐，好似觉察到了什么异样。

他抬眼望去，瞧见青潮之上，有天门大开。

此乃长生者故去之后魂归天门的异象。

修禅人叹息着合掌，念诵了一段往生咒，他以慧心观天门，却是见到一缕腾蛇残魂扭曲着身子，似是在舞歌弄曲。

海上生云雾，渺渺云雾中，有鬼差拖着锁链，一手提竹篮打水，一手朝天撒着纸钱，锁链的另一头绑着一条百丈大蟒，鬼差撤去锁链，还之自由，大蟒一跃而起，吞下腾蛇残魂，乘风入天门。

“入竹篮，黄泉去，奈何桥上有孟婆，阴司府邸有谛听。入六道，往生去，十殿阎罗生死簿，黑白无常判官笔……”

良久之后，云雾散去，李仲口念南无，立身火狱之上，悲喜不显。

东海多诡异，步步生险，鬼差便是其一。师尊曾言，归墟有黄泉，乃是十八狱之水，泉上有桥名奈何，桥上有汤名孟婆。

生来死往，奈何奈何，朝闻道夕可死，奈何孟婆。

今日，他遇上了黄泉鬼差，哼着地府的曲子，不由升起一股东去归墟一探黄泉的冲动。

生来死往，亦是因果循环，也正是佛门之道，若是能够得见十八狱之水，想必以李仲的慧心，定会有所感悟，或能写上三五卷新经，走一遭千载佛途。

然而，红尘之中，尚有他牵挂之人，他这一走，薛家海域非得大乱！

“唔唔……”

忽而，火狱之内传出嘶吼，原是那大龟吃不住业火焚身的苦痛，竟是沉声叫喊了出来。

修禅人略一摇首，吐出一口浊气，浅笑言道：“差些就着了这鬼物的道。”

而后，他不顾狱中玄武之言，合掌默诵华严经，足足念了三遍经文，方才罢休。

李仲捏起一根青丝，青丝如墨，却是比以往要黑上一些，轻嘶一声，他扯下这一根发丝，发丝垂落之时，竟是化作一团黑雾，入潮而去。

李仲倒也没有试着去施法捉住这一团黑雾，此物乃是鬼差布下的小术，意在勾人前往黄泉之地。他初来东海，倒是不便与这等诡异交恶，不过今日之事，他会记下。

青潮之上，大佛身挂大蟒，掌托玄龟，指捏佛珠，业火燃起足有百余丈高。

腾蛇之魂已然归去天门，大蟒已亡，故而大佛身上所挂的只是一具蛇尸，无足惧哉。

修禅人一甩衣袖，顿时，百丈蛇尸化作丈许长鞭，落入宽大的月白色袖袍内。

“小师弟这几日一直在念叨没有上乘的箭，待归去之后，不妨以此长生腾蛇的利牙做几支，赠与他防身之用。”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处置余下的这一头知命玄武。

“吾原以为，你作为四灵之人，已入天门，方才接下杀佛之事，阻吾于青潮。”

李仲微微抬掌，顿时，潮起百丈，淹没火狱，潮落之时，青莲大佛皆散去，只剩下一座三五丈高的业火囚牢，内里困了一只气息萎靡的大龟，四肢头颅皆缩入了背甲之中。

“却不想，你仅是知天命之境，只不过是借了一缕长生腾蛇的残魂，再修几门秘术，就敢妄自堵在本座的身前。”

玄龟一言不发，似是昏死了过去，不过，四灵之中，除却浴火重生的凤凰之外，就数玄武一脉最难被杀死。昔日，玄武之主以背甲接下圣贤第一人的骨主三拳而未死，今日，这玄龟自然也能在长生业火囚牢中争得生机。

“本座等你好久了。”修禅人轻哼一声，似是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