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淅沥,黑云压海。
青潮之上,一人独臂握刀,一龟背驮活佛,东西相对。
修禅人浅叹一声,抬掌落下,身后一尊百丈大佛坐卧云雾,身前一株青莲沉浮浪潮。
佛门异象,佛前一株莲。
“阿弥陀佛。”
只听的一声佛号,金身大佛伸出手掌,向周童抓去。
周童微微眯起眼,将手中金刀丢出。
于是金刀轻吟,化作云鹊,绕着佛身飞了三巡,似红绸百丈,将之捆缚。
“徒劳罢了。”周童负手言道,“道兄也知器物有灵,不可强求,再闹下去,无非是多扰清静。”
不过,修禅人神情肃穆,口诵新经,并没有避让。
“修禅之人,以渡众生为己任,纵是仙鬼,也不能阻。”木魁常度低声喃喃道,“可若渡不得身边之人,又谈何普度众生?”
姬夏闻言,轻吐一口浊气,合掌念诵起了华严经。
于岐山而言,虎狼在前,由不得他不执迷。
然而,修禅人本可以袖手旁观,不必口念长生术。
毕竟,周童有罪,金刀无错。
师兄这一出手,多少有些违了本心。
姬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颇有些自责,为了岐山之事,他终究还是将修禅人牵扯了进来。
只是,若不借师兄之力,他区区一洗尘稚子,又如何能够降伏先贤之物?
修禅人面目慈悲,双眸之中有青灯燃起。
一时,大佛金身燃起数丈业火,将红绸尽皆焚去。
李仲修习的原是师尊如来赐下的大乘佛法华严经,后来在道鸣一十二日之时,他参悟三千佛理有感,略作添改,走出了自己的佛途。
“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天云散去,秋雨歇止。
而后,青莲化剑。
修禅人提足而上,宽大的袖中藏了万千梵文,似天河垂落,将金刀困在了佛狱之中。
李仲身入大佛,一念是百丈。
大佛一手抬掌,一手捏起青莲剑。
一剑破牢狱,一掌捉金刀。
木魁常度趴在姬夏肩上,口念楞严经,吐出万千梵文,如潮水般涌向佛身。
楞严经、华严经之佛音交织在一起,隐隐似雷音。
二者乃是如来创下的大乘佛法,一字一句,皆有佛门深意。
传闻,参破四门大乘佛法,可称贤入圣。
如今,常念口诵华严经,常度口念楞严经,四门佛法已有其二。
“镇。”
修禅人身入大佛,口吐金字。
乍时,梵文像是锁链,将金刀与佛手捆在了一起。
此时,大佛又伸出另一只手,缓缓画了一个“卍”字。
其一半是黑,一半是白。
一半是因,一半是果。
一半是华严经,一半是楞严经。
自青莲剑中也飞出十二颗莲子,与符文一道被拍入了刀身。
“镇。”
“镇。”
“镇。”
大佛连道三声,声若天音,言出而法随。
金刀之上,“卍”字刻于云鹊身,又有三道佛术封镇,看似已被擒住。
然而,周童却是负手而立,并不担忧。
姬夏见此,心中不免一沉。
他抬眼望去,只听的一声鹤唳,就瞧见刀身云鹊宛若活物,竟是张口吞下了“卍”字,而后振翅斩断了三道封镇。
“长生者,也力竭而不能得吗?”姬夏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他原以为,金刀的主子周童不过是区区知命初期之境,以修禅人的能耐,未必就不能奈何得了此刀。
如今看来,他不懂何为圣何为贤,却是小觑了人族先贤。
“师兄,罢手吧。”
大佛金身微微摇头,道了声“莫急。”
佛门行事,讲究的是因果。
此地,只师弟姬夏一人,就牵扯到了数桩他也摸不透的因果。
今日,姬夏要强求金刀,自是不会仅有他一人出手。
“算算时日,也该到了。”
言毕,有大潮起,大风来。
姬夏身下的玄武苍木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伸出头颅仰天嘶哑地吼了一声。
而后,潮落之时,少年瞧见了三座数十丈高的山峰将大佛围在了中央。
他细细瞧去,这才看清三座山峰原是三根石柱,由底下的三只玄龟驮负,隐隐成阵。
“姬家小儿,可还识得我?”
忽而,有两位蓝袍人自青潮踏上苍木背甲,一前一后,皆以白纱遮面。
“是你。”
姬夏认出了来者,一月之前,他被老渔翁带去见了三祖爷爷一面,归来之时,遇上了一位水府的蓝袍人。
好在他有老渔翁的鱼龙护送,且悟得帝王画龙术,这才化险为夷。
“糟了。”
姬夏暗道不妙,师兄李仲以一手佛门长生术困住了金刀,却也耗去了不少的法力。
而今,水府的杀手以逸待劳,以阵势欺人,修禅人未必就能应付。
他心中自责,若非是为了一己之私,师兄也不会身入险境。
“姬家小儿,不如,我们二人来一次赌斗?”稍稍立在前方的蓝袍人走到少年身前,微微俯下身子,双眸含水。
姬夏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几步,故作镇定地言道:“乘人之危,非君子也。”
然而,肩上的木魁打盹醒来,一拍额头,有气无力道:“她是女的。”
玄武苍木闻言,立时将脑袋缩进了背甲之中,不敢妄动。
小主行事待人,雌雄莫辨,在水府之中也是个忌讳。
今日,却被木魁一语道破。
苍木不知木魁所言真假,却知依小主的脾性,此事难了。
“常度师兄,依你所言,莫非还要我让着她?”
木魁撇嘴一笑,在外也没有顾及少年的面子:“你修为不如人家,技法也不如人家,为何还会有此恬不知耻之言?”
“你……”
姬夏颇有些挂不住脸面,哼哼两声,竟是将肩上的木魁丢出。
“既是如此,那这二人就交于师兄应付了。”
蓝袍人侧身避开了丢来的木魁,冷漠言道:“你们佛门待客,可真是不讲规矩。”
“心存恶念之人,非佛门之客,还请止步。”姬夏捏着手腕上的青王佛珠,以足点地,在苍木背上画了一个“杀”字。
这一切被蓝袍人瞧在眼里,顿觉有趣,他也学着姬夏,以足点地,在苍木背上画了一个“杀”字。
“苍木,该杀人了。”
二人同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