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八十二章 此一杯,敬诸兄(1 / 1)小沙弥不杀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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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渔村西边千丈,有一处悬瀑。

悬瀑高逾百尺,上有八百铁骑列阵而立。

大商南越骑,人马皆黑甲。

八百黑甲,皆以铁盔遮面,唯有当先的三骑露出了面目。

其中一人是个面容清秀的青年,身侧立着一杆丈许长的铁枪,怀里抱着一个白玉壶,偶尔浅饮几口。

与一众甲士不同,这青年并未戴上头盔,三千白丝垂至马背,为他添了些许沧桑。

“头儿,自入了南越城之后,弟兄们已经百余年不曾沾酒了。”

以古法药浴破境之后,八百南越骑每过上数月,就要沐浴一次药汤,用之续命。

蛮荒姜家的老药师曾告诫过,浊酒不合古法药理,豪饮会折寿。

故而,大周力士、大夏金吾卫、大周南越骑,皆不能饮酒。

白发青年身侧,两位壮硕的蓄须大汉策马而立,二人面上刀疤纵横,咧嘴而笑的时候,疤痕扭曲成一团,瞧上去甚是凶悍。

“这是南越的规矩。”青年浅笑着灌下一口酒,“不过,今日吾等是劫路的贼子,不必守规矩。”

众人闻言皆笑。

白发青年淡然一笑,背对八百骑,忆起了昔日之事。

“两百年前,吾携门客三千人入南越城,历经百般劫数,终是披上了这一身黑甲。”

“只是,三千门客,最后登上洗尘第七境者,不足千人。”

余者,皆死在了劫数下。

白发青年缓缓举起白玉壶,肃然言道:“此一杯酒,敬吾之幕僚李仪、牵昭,敬吾之力士潘虎、牛云,敬吾两百年前尸骨填城的两千余门客。”

“敬,兄长!”众人齐声喝道。

白发青年甚是庄重地将半壶酒水洒在了黄土之上。

“吾本是皇子之身,却碍于天命不可知,未能承得皇位,有负于诸位之托。”

“卿本是将相王侯之命数,奈何吾庸碌无为,沦为奴卒。此行身死,百余年后,来世再聚首,吾定于朝歌金殿之上,为诸君封王拜相。”

“此一杯,敬诸兄。”

白发青年愧然一叹,将余下的半壶酒水仰头灌下。

“敬,兄长!”

白发青年将白玉壶丢下,提起身侧长枪,抚之言道:“宫中的玉凤,吾已是两百年没有喝到了。”

玉凤,乃是大商御酒。

“两百年前,吾散尽金银,换来三万坛玉凤,于府中同诸兄醉梦三日,而后策马入南越。”

“两百年后,吾之兄长遣人送来一座酒池,吾等又是醉梦了三日。不过,酒池里沉了十二道金令,令八百南越骑赶赴东海,只为杀一人。”

白发青年微微仰起头,嗤笑着道出了两个字:“姬夏。”

“王龙,你可知兄长是何意?”

左侧的蓄须大汉咧嘴笑道:“主子,皇主这是在请您赴死。”

白发青年微微眯起眼,冷笑道:“昔日,吾乃商皇九子,子常无意皇权,父皇一直有心扶吾登临大位。”

子常,乃是青王之名讳。

“子常自须弥山归来的那一日,百官纳头跪拜,吾不甚在意,因为吾知他修的是自在道,不会自囿于千丈金殿。”

“可他执子辛之手,立于百官身前,言之吾弟可成帝王,却是乱了吾之道心。”

“论修为,子辛不如吾,论帝王之术,子辛亦是不如吾,四书六艺、仁义礼信,他样样不如吾。为何他能登临大位,而吾只能在南越城做一个马上卒子?”

论年纪,他比子辛小了三岁。

“孤,不甘心啊。”

八百人齐齐跃下马,单膝跪地,喝道:“陛下!”

“哪来的陛下?”白发青年颇为落寞地望向西面,怅然一叹,言道,“吾等的陛下,正在朝歌金殿里的酒池肉林中醉梦生死呢。”

“主子,反了吧。”身侧,两位蓄须大汉陡然喝道。

“陛下,反了吧!”

“陛下,反了吧!”

“陛下,反了吧!”

一时,八百南越骑尽皆铁盔磕地。

“吾乃庸人,做不了陛下。”白发青年哂然一笑,言道,“吾之兄长,于两百年前就在算计吾了。”

两百三十七年前,青王子常骑象入天门,子辛承得皇主之位。

此后三十七年间,商皇将诸多弟兄贬作无实权的王公,唯独赐了二人封地王位。

一人是青王,子常。

一人是南越王,子泸。

可南越城是南越骑驻兵之地,而南越骑,只听令于商皇一人。

“既是已有商皇,又何须有南越王?”

那一夜,南越王散尽家财,自宫中借来了三万坛西凤酒,与门下三千食客醉梦了三日。

第四日,三千人策马出朝歌,赶赴南越,昔日的九皇子子泸青丝尽成白发,麾下三千人,无一人走逃,皆随之而去。

“还记否?那一日,吾等三千人入城,被千骑黑甲所阻。”

“怎敢忘?”那位唤作王龙的大汉扯着嘴角,冷笑道,“逾千南越骑,于城中南街列阵阻路,若非是李仪、牵昭两位先生在城外以身死作代价窥见了天数,怕是吾等都要埋骨他处。”

“即便是如此,潘虎、牛云两位兄长也是力竭而亡,三千弟兄十不存三。”另一位蓄须大汉言语间有颇多怨恨。

那一日,子泸麾下三千门客惨死大半,若非是王龙等人护着,白发青年多半也会身死。

幸甚的是,幕僚李仪、牵昭以心头血祭九天,窥见了一二天数,遗计南越,子泸这才以弱胜强,尽屠千余南越甲。

此后数年间,自南越城一役活下的八百人,皆被逼入药池,体术破上洗尘第七境。

即便是王龙这等本就在洗尘第七境之上的门客,也被辅以药浴之法,破境功成。

世人皆知,以古法药浴破境,有损阳寿。

可君要臣子,臣不得不死。

此地八百人心中了然,能让南越骑摆出这般阵仗阻路杀人的,也只有朝歌金殿上的那一人。

众人都心上积怨久矣。

可他们为人臣子,身后也无长生者倚靠,又凭何去撼动皇权?

他们只能一次次地听从商皇之令,似一条柴犬,闻声而动。

何其可笑,何其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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