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遮月,星辰无光。
这一夜,注定血染城外雪。
彼时,一抹昏暗锋芒乍起,差些就要刺入白马红衣。
“阿桑。”
“莫急。”陌上桑淡淡道了一声。
知命之巅的修士,能够窥得天数,又岂会轻易被刺杀。
果然,红袖似是早有所料,只一个侧身就避开了匕首,随后一甩长枪,将那位自称是阎罗的瘦猴男子高高抛出。
瘦猴男子的身子砸在了白雪黄土上,却连喊痛的气力也使不上来,他的胸口被枪尾贯穿,已是天人难救。
然而,临死之时,他仍是咧嘴而笑,手握短匕,将之举起,凝视良久。
从他的眼神里,姬夏瞧见了无悔、坦然,还略带了些迷惘。
夜色肃杀,乱战还在继续。
太子门客们的修为参差不齐,本事也都杂乱无章,有捡剑的落魄书生,有练刀的壮硕大汉,也有身怀异术的佝偻老人。
商皇重武,大商下辖一十六城,平民逾百万,人人都会耍几式刀剑。不过,洗尘一途,第三境是一个小坎,第六境又是一个大坎。
百万人,能够攀上洗尘第七境的,千不存一。
太子武庚也是仗着午庚商盟,才能聚起千余门客。在这千余人中,三百人入第七境,数十人入第八境,余下的碍于年岁,尚在六境以下徘徊。
此一次,武庚为了长平城龙脉择主之事,轻装东来,只携了十数位洗尘第八境之上的门客。
“武庚,这可是你的人先下的狠手。”姬夏呢喃了一声,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微微握拳。
与此同时,红袖已是策马冲出了宦官列下的阵法。
她一提缰绳,于是白马扬起前蹄,止步不前。
有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浅笑着走来,手握一根三尺长的银毫毛笔,唇鼻之间画了两撇短须,似是在强装大人模样。
“太子门客,判官。”
又有一个身长丈许的黑面憨汉扛着一口比他人还长的大刀,咧嘴走到了白马前头,随后将长刀放下。
“太子门客,刀山。”
刀尖沉雪尺许,溅起一地碎冰。
一个身挂巫女服的老妪阴恻恻地蹲在不远处,伸出一根白净胜雪的手指,在地上刻下了六个字。
“太子门客,孟婆。”
马儿喘着粗气,马上的人儿淡然一笑,讥嘲道:“一个个的修为不高,名头倒是挺大。”
判官、刀山、孟婆、阎罗,这些可都是地府的人物。
然而,这些人修为仅在洗尘第八境第九境,唯有那判官窥得天数,攀上了知命中期。
此等实力,可配不上那些个唬人的名头。
“莫非,你等皆是地府的人?”红袖面带轻佻,又微微摇了摇头,“错了,地府的人,可不会参与皇权更迭之事。”
红袖口中的地府,是中州的一个杀手势力,类似于东海的水府,专接些砍人头颅的活计。
内里的人皆以古籍上的人物为名。
不过,地府也有自己的规矩,府内弟子不得干涉皇权之争。
“吾等所在之地,便是地府。”那位自称是判官的男子持笔挥毫,以雪为墨,写了一个“判”字。
“判,半与刀也。”天天ayayxs
乍时,那个自称是“刀山”的黑面憨汉身前的长刀嗡嗡作响,随后断裂成两截。
一截刀尖飞出,直指佳人面门。
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
待到刀尖临至白马身前,已是密密麻麻不可计数。
所谓刀山,怕是也不过如此。
红袖微微眯起眼,似是明悟了什么。
“传闻,地府有数门长生术,每一式都需数人合力修行。”苍禾略一蹙眉,“这些人多半是地府弃徒,红袖姑娘有麻烦了。”
与水府不同,地府每一次遣出的杀手都不是一人,而是一组,或三五人,或十数人。
他们所学驳杂,却又能掺到一处,形成一式长生术。
故而,地府子弟善于困人杀敌之术,一旦收了金银,就鲜有失手。
“倘若这些人皆是知命后期或是洗尘第十境之上,多半就能唤出异象,施展出一式残缺的长生术。可惜,他们的修为太过浅薄了些。”苍禾沉吟良久,又叹息道,“不过,红袖姑娘还未走到天门外,或许会有身死之险。”
以苍禾的认知,唯有窥得长生途、参透长生术才算是堪堪走到了天门外。
知命之巅,高逾千丈,千丈之上,才有资格一窥天门。
显然,红袖还差了些。
“太子豢养门客,是为了与商皇作对。”老宦官张让执黑子先行,轻吐一口浊气,唏嘘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张大人,敢问在场的谁是燕雀、谁是鸿鹄?”夫子颜幸淡然落子,似是并不忧虑红袖的生死。
张让苦笑一声:“老夫只知,老夫是燕雀,至于谁是鸿鹄,还得另当别论。”
当下,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又能如何言语?
“太子武庚乃是小公子榜第一人,称之为鸿鹄倒也不算委屈了这个名头。”姬夏冷笑一声,“可惜,鸿鹄之上,还有孔雀金乌、鹏鸟凤凰。”
……
夜袭人,不见星月。
然而,那些个太子门客似是修了瞳术,于夜色里奔袭不止,并没有受到影响。
刀山临近。
红袖并没有慌乱,颇为沉静地握住碧蓝长枪,往里注入灵力。
乍时,一抹幽蓝光幕亮起,将飞来的万千刀尖尽数挡下。
“修为,弱了些。”
她在大夏镐京城修习技艺的时候,曾听长者提起过地府的长生术,其中有一式便是与刀山有关。
若是今日围住她的四人修为再高些,攀上知命后期,多半她就得折身于此。
可惜,她命大。
“术法不成异象,可胜不了我。”红袖悠然提了提手上的缰绳。
白马转身,面朝六位宦官。
背后,唤作“刀山”的黑面憨汉将余下的半截刀横在胸前,大喝一声,踏雪而来。
唤作“判官”的书生折断了银毫毛笔,将之掷于霜雪之上,从袖间摸出了一把短匕。
唤作“孟婆”的老妪捧一只陶碗,舀了一碗白雪,将之吞咽下肚。
而后,三人齐声喝道“那就成一次异象!”